《庆余年-1》1-第592章


比如大皇子访范府那日,两口子的夜话。
可是话虽如此,婉儿却不能假装身边什么事情也没发生,更不可能蒙着自己的双眼,就假装看不到自己地夫婿正与自己那位并不如何亲近的母亲剑拨弩张。
姑娘家的心思是很难猜地,但是在这件事情当中,她总是想寻求一个保护范闲,又不至于让双方陷入不可挽回局面的法子。
只是,很难。范闲很难想明白,婉儿也同样如此。
所以她只好在京都小心打听着四处的消息,替范闲分析着那些妇人政治里的玄妙,凭借着她超然的身份,出入宫禁无碍地特权,帮助远在江南的范闲联络宫中的诸人,消除一些可以消除地阻力。
这些事情范闲是知道的,也知道阻不了她,便只好随她去。而且有些时候,确实需要婉儿在中间当润滑剂,就像是春闱事发后的宫中之行。
……
……
因为范闲的反对,婉儿的能力并没有得到充分的发挥,她在政治与宫事中的天然感觉更是被压抑着,但这并不代表她不明白这些事情,所以当知道宫中那个故事之后,她便毅然决然地来了江南。
与所有人的想像不一样,范府少奶奶下江南,不是为了要看看那个叫朵朵的北齐圣女,只是要当面提醒范闲某些事情。
“宫里地长辈……可以影响很多。”婉儿忧心忡忡地看着范闲,轻声说道:“太后乃是皇后的亲姑母,这两位的关系是如何也撕脱不开的……皇后安排人进宫给太后娘娘讲石头记的故事,这其中隐藏着的凶险,你不可太过大意。”
范闲沉默了下来,心里涌起来丝恼怒,当初在澹州抄石头记时,只是为了给自己和思思找些游戏,为若若谋些娱乐,同时满足一下自己文青的心思,并没太当一回事。因为他虽然清楚,老曹当年的文字确实有些犯禁,但一想这全然是不同地两个国度,两个世界。怎么也不会犯禁,便有些大意了。
谁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身世,自己的遭逢在后来会发生这么大地变化。红楼梦里的一字一句……似乎都是在抒发着自己的不甘与幽怨。
尤其是那首关于巧姐的辞令。
谁来写这本书都可以,就不能是自己……可偏偏如今地天下,所有人都相信,这本书是自己写的。
书中的怨恨之意,仿佛是在诉说着自己对当年老叶家之事的不服不忿……皇后安排人进宫给老太后讲书,以太后娘娘那个敏感且多疑的脑袋,难道不会认为自己有异心?
皇族中事,讲的就是个心字,心可疑,人便可疑。心可诛,人便可诛。
范闲安静地想了一会儿,发现这确实是自己即将面对的一个问题。如果太后真的认为自己心有不甘,想为当年之事平反,那如今老妇人暂时地沉默,或许便会不复存在了。如今的庆国以孝治天下,太后说些什么。自己那位皇帝老子总要表示表示。
不过……也不算什么大问题,范闲下江南日久,实力也到了某一个层级上。这些小风浪并不会让他如何警惧。他轻轻拍着妻子的手,温和说道:“别担心,就算那个老太婆疑我……又如何?我又没做什么事情,她也不可能就要求陛下削了我地官。”
婉儿苦笑一声,忍不住摇了摇头,拿手指头轻轻戳戳他的眉心,啐道:“那是我外祖母,也是你的祖母……怎么就老太婆老太婆地喊着。”
范闲嘻嘻一笑说道:“说来也是,当年在庆庙见着你的时候。怎么也猜不到,你居然会是我的表妹。”
“哼……也不知道是谁瞒了我那么久。”林婉儿嘟着唇儿咕哝道。
还未等范闲安慰,婉儿又继续正色说道:“就算这事暂时没有什么坏处,可是明家的事呢?你在江南弈的这场官司,风波早已传入京都。如今地宋世仁可算是真真出了大名,居然说嫡长子没有天然的继承权……这就触着了很多人的底线。虽说官司是宋世仁在帮夏栖飞打,可京中所有人都知道,你才是他们地后台,由不得会在心中多问一句……咱们的小范大人,究竟在想什么?”
范闲眉头一挑说道:“我能想什么?”
林婉儿望着他说道:“至于从表面上看来,你是想帮夏栖飞拿回明家的产业……太后难道不会疑你?更何况还有先前石头记那椿坏处……两厢一合,谁都会以为,你心里想拿回内库。”
“可内库是谁的?”
“咱们宫里的嫡长子是谁?”
林婉儿叹了口气:“你下江南做的这些事情,是真正将自己摆在了太子哥哥的对立面,甚至是站到了太后的对立面。”
范闲沉默少许后,决定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没错……但实际上,我是刻意营造出这种氛围,从而让宫里地人觉得我有异心。”
林婉儿惊讶地微张着唇,觉得如此冒进似乎并不是他的性格。
“你来的晚了几天,所以不知道陛下派太监来宣过旨。”范闲微笑道:“再过几日京里就会知道我的态度,我是站在老三这边的。”
林婉儿有些疑惑与紧张,轻声说道:“你准备让老三去打擂台……可他还只是个孩子。”
“这个孩子不简单。”范闲微低着头,轻笑说道:“他的能力不差,而且我对自己的识人能力极有信心,对自己当老师的水平也有信心,我教出来的家伙,差不到哪里去。”
“可是……你还是没有说明,为什么要营造出如今这种氛围。”林婉儿皱着眉头,如果任由这种局面发展下去,两边便会渐渐失去任何和解的机会,也会逼着……她霍然抬首,吃惊地看着范闲,微惊说道:“你……准备逼他们动手?”
……
……
卧房里安静许久,范闲缓缓地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很多人都忽视了皇后与太子,但我与他们彼此之间都很清楚,我们之间只有一方能够生存下来……如今趁着皇帝陛下还在乎看重我,我就要逼着隐藏的祸患提前暴发出来。”
林婉儿的表情渐渐无措了起来。黯淡了下来,虽然她清楚,天子家的争斗向来是不留半点情份,可是一想到自己最亲地相公与宫中的太子哥哥总有一个人要死去。依然止不住感到了一丝寒冷。
范闲的眼眸比妻子的心思更加寒冷,缓慢而冷漠说道:“我不想杀人。可是他们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杀过人,如今也不可能放过我,既然如此,我就来完成这件事吧。”
林婉儿沉默许久,开口说道:“那……她怎么办?”
这话中地她,自然是横亘在范闲夫妻之间最大的问题,那位一直不肯安份下来的长公主。
范闲眼帘微垂,轻轻将婉儿搂入怀中,温和说道:“陛下的想法太深。我不去理会,你母亲的想法也太大,轮不到我去理会……这是她与陛下之间的战争。我只需要打打边鼓……别的不敢保证,但我向你保证,我不会亲自对她如何。”
这个保证可信吗?
“皇帝舅舅一向很疼我的……”林婉儿像一只受伤的小猫,伏在范闲的怀中,柔弱无力说着。眼中却渐现水濛之色,如果长公主真地有胆量做那件事情,那么事后。就算凭借着范闲的力量与身份,林婉儿不会受到任何牵连,可是……她在皇族之中的身份也会变得尴尬与凶险起来。
范闲沉默着,知道婉儿地感叹是实话,成婚之后,在宫中行走,他才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位皇帝老子确实很疼爱婉儿,婉儿在宫中的地位确实也比一般的郡主要高许多……想到此节。他不由感叹了起来,皇帝把自己最疼的外甥女嫁给自己这个私生子,也算是对自己的补偿?
“没事儿,都是长辈们地事情。”他微笑着说道:“让他们闹腾去。”
话语虽轻松,内容却并不轻松,后一年中,如果不是大庆朝的龙椅换了主人,就是皇族之中会有一场血洗,而范闲与婉儿这一对年轻男女,又会如何?如果是前一种,范闲相信自己全家都会为皇帝陛下理葬,如果是后一种……婉儿又该怎么面对?
便在这么一瞬间,范闲忽然觉得自己逼着对方提前动手,似乎是一件很无趣的事情,只是为了保护自己与身周地人,自己必须要这么做。
“老跛子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希望他能有什么好些的法子。”
范闲轻轻拍着婉儿的后背,看着窗外那片静湖,那座青山,那只渔舟,那枝柳枝,思绪便飘到了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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