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梅》第29章


吃完早饭,收拾好书包,母子俩出了门,直奔树人小学。我骑上自行车,他坐自行车前杠上,两手扶住龙头,在晨风中唱起了福利院教的儿歌。声音脆脆的似乎一碰就折,歌词我却一句也没听懂。不禁想起当年自己刚上学也是这么坐在爸爸自行车的前杠上,嘴里背着他教给我的唐诗的情景,心中好生感慨。
我稍稍低头说道:“鸿筱,妈妈教你背诗好不好?”
“背诗?我会我会!”他嚷嚷。
“哦?福利院的阿姨教的?”
“是啊。我背给你听——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小孩子发音不清,几个押韵字被他读成了一个音。
我暗笑。福利院所教毕竟有限,我在比他还小的年纪,都已经会背《琵琶行》了呢。
不过没关系。重头开始。我说道:“嗯,鸿筱真聪明,刚刚背的诗是一个叫李白的大诗人写的。李白啊,可是中国最最著名的诗人……”
“我知道。”他拖长声音道:“李白……字……太白,院长伯伯教的。但是妈妈,为什么他写字太白呢?他不会用黑笔写吗?”
听到这话,我差点从自行车上摔下来,重掌方向后说道:“这个‘字’不是写字的字,是……是古代人取名字的一种方式。就像鸿筱一样,姓莫,大名鸿筱,小名轩轩;古代人呢,有姓,有名,还有字。”
“哦……”他似懂非懂地点头:“李白,姓李,名白,字太白,知道喽。”
“好,妈妈今天教你另外一首诗。”我脑筋飞转,教哪首好呢?心念一动,说道:“这首诗叫《游子吟》,写诗的人叫孟郊。”
“好啊好啊,妈妈快教快教。”
“行,那就我念一句,你念一句。听好啊。第一句,慈母手中线……”他便接着念:“慈母手中线……”
“游子身上衣……” “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 “临行密密缝……”
“意恐迟迟归……” “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到了学校,领他办完所有手续,目送他进了一年级四班的教室。班主任是一个年轻的女老师,身边绕有很多家长问讯,忙得不可开交。我叫鸿筱好好听老师的话,告诉他我中午再来接他。
其实,我之所以要离开鸿筱,就是想考察考察他适应陌生环境的能力。结果证明,我的儿子在这点上,比那些娇生惯养的小王子小公主强得多了。
当天中午,从鸿筱口里我得知他的班主任姓汪,叫汪琪,教语文。鸿筱按身高坐在最后一排,同桌是一个叫吴玲玲的小女孩。我问他上学感想如何,他兴奋地说“很好玩”,又说学校给他们发了教科书,在书包里装着。
我打开书包,将一本本彩色教科书迭在手中。我和轻妍都回想起当年自己上小学的情景。轻妍笑着说我们就像子弹一样穿越了十八年的岁月,从小女孩长成了老女人。听到她的话,一股酸楚直涌心头,十八年啊,人生有几个十八年!
坐在台灯下,我用挂历纸将鸿筱的教科书一一包好,用黑色水笔在封面上写好“语文”、“数学”、“英语”、“自然”、“音乐”、“美术”等科目名称。左下角则是:“莫鸿筱一年级四班”。
随便翻了翻几本主科教科书,竟对现在的小孩子颇为羡慕。我们上一年级那会儿,谁教你ABC啊。
家有学童,我的生活也变得更加忙碌。早上六点半起床,给他热牛奶、煎鸡蛋,把夹了火腿的吐司放进微薄炉,将苹果、橙子、猕猴桃等各色水果切成丁,配成营养均衡的西式早餐——之前我多数情况是出门上班时随便啃几口隔夜面包。随着早餐的升级,我发现自己的身体素质也逐渐增强。皮肤变滋润了,胃口开了,感冒少了,这一切还得归功于鸿筱。
吃完早餐送鸿筱上学,一路上总会教他背一首诗或者念几句英文日常会话。我这才发现鸿筱的记忆力奇好,头天学的,过好几个星期也不会忘。
送鸿筱进了学校大门,看着他背影消失在视野中,然后自己调头回家。看报纸,上网,为一家女性杂志写专栏文章。中午、晚上再按时接鸿筱回家。吃饭时就问鸿筱当天的生活情况,他每天都讲得眉飞色舞,童言无忌,给晚餐增添了不少乐趣。
吃过饭,我要么打开电视让他看一会儿动画片,要么牵着他的手去街上散步,告诉他这是什么,那是什么。返回家后,教他弄弄电脑,写写字,问他喜欢学什么东西,对上课是否感兴趣。所幸他的回答没有让我担心。
嗯,鸿筱的确是个对学习很有兴趣,受老师同学喜欢的乖小孩。后来我找过几次汪老师,她对鸿筱的评价是:聪明大方,性格活跃,学习认真,爱好广泛。还说考虑二年级以后选他作班长。
我对自己的教育成果颇为得意。轻妍却故意打击我道:“哪是你的功劳啊。鸿筱的幼年可是在福利院度过的。”言下之意,鸿筱的性格基础是在那个阶段就已经打好了,跟我没多大关系。
那我不管。尽管幼年期很重要,但谁说少年期、青春期就不重要了呢?鸿筱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对了,丹妮,为什么你非要领养一个比你小十七岁的男孩?再小一点岂不更好玩?现在上学了,麻烦事多了吧。”
我答道:“太小的孩子照顾起来更麻烦,根本就不懂事,只知道玩。再说,过几年也总是要上学的。”
也许,领养一个小自己十七岁的男孩,还有更复杂的原因,但我不想再追问自己下去,就这么过日子吧。
一晃半年过去,鸿筱争气地在期末考试里得了双满分。捧着红红的奖状,我笑逐颜开地说道:“鸿筱真能干。妈妈奖励你去颐和园昆明湖的冰区滑冰。”
鸿筱在学校体育课上刚学会滑冰不久,兴致正高,每天都缠着我给他买溜冰鞋。听到我诺言兑现,兴奋得上蹦下窜:“好耶好耶,妈妈要带我去滑冰喽,妈妈要带我滑冰喽。”
想不到正是那一次的滑冰,让我看到了鸿筱性格里更多的东西。
就在放寒假的第二天,我和鸿筱来到了颐和园。
冬季的颐和园,不比春日的绚丽、夏日的荣茂和秋日的明净,而像一位步入中年的妇女,素衣缟袂,容色惨淡。可昆明湖还是热闹非凡。溜冰区游人络绎不绝,一个个穿着冰鞋在湖面飞翔,其中以年轻人和儿童居多。
我租了一双小号冰鞋给鸿筱穿上。他像一只小企鹅似地摇摇摆摆地走了一会儿,不多久便找到了感觉,开始流畅地滑行。我坐到附近的长凳上,观看他的表演。
他听我的话始终只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溜冰,一面兴奋地叫喊一面挥舞着小手臂,像是一枝蹦跳枝头的小喜鹊。他的情绪感染了我,竟让我回想起两年多前我牵着一个男孩的手臂在大学的湖区上滑冰的快乐甜蜜。
可现在,他又在哪里,过什么样的日子呢?
轻轻叹气,抽出包里的报纸,目光扫到一则消息的题目:河南农妇辛苦操持,家中三子金榜题名。抬高报纸细细阅读。原来是报道一个中年丧夫的农村妇女省吃俭用供孩子读书,三个儿子先后考上北京的名牌大学的事迹。
看完这则报道,又叹。无意识地抬头往湖区一瞄,我呆住了。
鸿筱呢?他跑哪去了?他不见了!
我把报纸一扔,站起身来,冲入湖区,环视四周,依然不见鸿筱的身影。
脑袋像挨了一重锤,恐惧升上心头——他是被坏人掳走了?还是掉进冰窟窿去了?张口连呼鸿筱的名字,没有应答。
我在湖面上四处飞奔,撞了不少男女,逢人便问:“有没有看到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穿着蓝色的羽绒服,黑色的裤子,有没有?有没有?”声音嘶哑地连我自己都听不清楚。
我猜那时我的表情一定很可怕。被我逮到的游人脸上都现出恐色,纷纷摇头,然后急急溜掉。
心如刀绞,泪如泉涌,站立不稳,几乎要跌坐在冰上。时间在恐忧中静止。
“妈妈。”一个熟悉的童声忽然在背后响起。
我急速转身,看到鸿筱怯生生地站在我面前,身体发着抖。
我蹲下,双手抓住他的肩膀,发疯地摇:“你跑哪去了?跑哪去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我……我刚才看到那边有个小姐姐滑冰摔在地上,半天没起来,就跑过去看她。然后……然后……”
什么?我瞪大了眼,像是在听戏。
他接着说道:“然后她说她好像拐脚了,要我去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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