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大小姐 全 作者:费雯丽》第9章


,就不要受那份罪了。自己做了母亲,真正地体会到了母亲对儿女的心之后,虽然有时候大姐看到我和二姐穿着漂亮的无袖衣服,心里还会有些不舒服,不过她再也没有说过埋怨母亲的话了。
在任何一个集合里,我都应该算是个寡言少语的人,更多的时候我喜欢默默地观察别人,做出一些自己的判断。对于大姐的这件事,我想我可以理解母亲为什么会离开条件相对较好的县医院,而把大姐带回到了姥姥家去治疗。试想一个年轻的母亲看到自己的孩子被开水烫的面目全非的手臂,听到每次换药时孩子凄惨的哭声,而这一切都是由自己造成的时候,她的心里会是多么地痛苦,多么需要亲人的帮助。但是她不能找父亲,因为她觉得自己根本无法面对丈夫责怪的眼神,丈夫把女儿交给了自己,可是自己却让孩子受到了这么大的伤害,她根本没有脸面和资格去请求丈夫的原谅。而这个时候唯一不会埋怨她,并且能够给她以心灵上的支持和谅解的就是她自己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姥姥。所以尽管老家的条件不好,她还是毅然投奔自己的母亲去了。
20 我的家 (6)
大姐是典型的过敏体质,许多有过敏体质的人在艺术方面都很有天赋,大姐也不例外。小时候她非常喜欢画画,而且还有鼻子有眼很象那么回事。父亲发现之后很高兴,有一次去上海出差,特地给她买回来一些关于绘画方面的书籍。大姐刚开始还有些新鲜,但是照着描了几张之后就完全失去了兴趣,束之高阁。倒是邻家有个男孩,叫老虎,对画画也很感兴趣,可是由于家境的原因,买不起绘画的书。后来父亲就把给大姐买的书送给了他。十几年后,已经成为了一名服装设计师的他,趁着出差到青岛的机会,特地到我们家来拜访,感谢父亲当年的善举使他终生受益。大姐这种懒散的性格使她后来吃了不少苦头。
大姐高中是在我们大学的子弟学校读的,本来我们这所子弟学校是很不错的,每年高考的总成绩在市里都是前几名。不幸的是,从大姐上高一开始,由于学校在给教职工分房的过程中有不公的现象,造成了很坏的影响。许多老师,甚至包括一些带毕业班的老师,纷纷罢课,还有一些著名的老师也调到别的学校去了。整个学校的氛围有点像在闹文化大革命,墙壁上也经常有老师贴的大字报,揭发领导的黑幕。老师无心上课,可怜学生成了一群无人看管的羊儿。我记得大姐已经是毕业班的学生时,还经常和她的同学去野炊,踏青,爬山,玩得比我还欢。结果那年高考,整个年级全军覆没,甚至连个大专也没有。虽然后来也有几个有识之士转到其他学校复读,但是大部分都像我大姐一样,心早已经玩散了,哪里还愿意再拿起书本。母亲倒是征求过大姐的意思,愿不愿意复读,大姐一口回绝了,而那时父亲正在大连进行封闭性的日语强化训练,不能回家,所以最终大姐参加了招工。为这件事,父亲日后没少埋怨母亲,常常感叹地说,如果当时他在家,是硬逼也要逼着大姐去复读的,因为大姐真得非常的聪明。尤其是她的数理化,在班里总是第一,第二名。古话说得真对,女人啊,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姐的整个参加工作的过程我不是很清楚,但是有一点我始终不太明白,照说大姐虽然没有考上大学,但是成绩也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谁知一来二去,她竟然只找到了一份国棉厂纺纱车间的工作。那时候还是计划经济体制,虽然百般不愿,却也不能放弃这份工作,因为如果放弃就意味着只能呆在家里闲逛,那时候更本没有从社会上招工的事情。从踏进国棉厂的那一天起,从小娇生惯养,备受呵护的大姐终于看到了生活残酷的一面。纺纱车间的环境,怎是她这样柔弱的女孩子所能承受的。从开工的那一分钟起,直到下班,除了吃饭的半个小时,都要不停地在自己负责的机器之间走动,巡视。那时候虽然已经是八十年代了,但他们厂用的还是日本人三十年代留下的旧机器,稍有偷懒,线头就会断掉,织出次品来。像大姐这样从很好的中学出来的学生,还是非常听话的,而且也努力要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所以那份累就可想而知。有一次母亲给大姐买了一双凉鞋上班的时候穿,结果仅仅三个月那双鞋就被磨透了,母亲捧着被磨透了底的鞋子,伤心地哭了,心痛自己的女儿竟然要做这样辛苦的工作。除了超负荷的劳动强度,工作环境也是另外一个让大姐无法忍受的因素。整个纺纱车间都被巨大的机器轰鸣声笼罩着,想要和旁边的同事说句话,也要用喊的。工作八小时下来,就像在迪厅里玩了一夜,会出现暂时失聪的现象。而且车间里漫天飞舞的花毛,让敏感的大姐的鼻子一天到晚都痒痒的,喷嚏打个不停。更难以忍受的是,到了夏天,车间里的温度基本都是在三十五度以上,那几年,年年夏天,大姐的头上都会长满痱子。除了这些硬件条件,最让母亲担心的还是车间里的人文环境。由于工作非常单调和枯燥,工人们平时只能靠互相开开玩笑来调剂一下情绪,而由于有限的教育程度,开出来的玩笑的水平就可想而知,基本都是围绕着第二性征展开。而有的小媳妇也真的会在闹得恼了时,三五个联合起来扒掉某个男同事的裤子。从大姐的口中得知一切之后,母亲就决定要把女儿从这个苦海中拯救出来,如若不然,说不定哪天自己温文尔雅的女儿就变成了一个泼妇。一个方法是调动到另外一个单位,但是我们家无权无势,调动个工作简直比登天还难。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方法了,上学,拿到个学历,至少可以从车间里调出来。所以参加工作的第二年,大姐就通过了成人高考,开始在医学院的夜间部学习。至于为什么要学医,我想母亲是准备为了大姐牺牲自己,如果最后所有的方法都行不通的话,至少母亲还可以提前搞个内退,让大姐顶替自己的岗位。
我现在已经想象不出,那几年大姐是怎么熬过来的,因为纺织厂是三班倒,而上学的时间却是固定的,所以有时候大姐下了班就要赶去上学,经常在上课的时候就睡着了。有的老师一开始不了解情况,还对大姐颇有微词,得知内情之后,也不免对这个瘦弱的女孩产生了同情。我想命运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像大姐,上学的时候,需要她全身心投入学习的时候,她没有珍惜,现在却要付出双倍,甚至更多来弥补。但是命运有时仅仅让你付出这些还不够,当大姐费尽千辛万苦得到了大专文凭之后,厂里并没有按照当初的承诺,把她从车间里调出来,于是另一轮艰苦的战斗又打响了。如果说上一场战役是和自己的体力和意志作战,那么这一场战役会更艰苦,是要和人,而且是能决定自己命运的人斗,首先从气势上就输掉了。母亲还是奉行先礼后兵的原则,隔一段时间就搜刮一下家里的好东西,和父亲和姐姐到厂长家里去了,真情告白,肺腑之言,眼眶泛红,低声下气地请求,连石头都应该被感动了,却始终无法感动那个铁石心肠的厂长。大姐拿到文凭一年多了,还是无法脱离车间。后来父亲和大姐都放弃了,父亲是因为觉得每次都这样毕恭毕敬地给人家送礼,尽管人家都招收不误,却就是拖着不给你办,你还能怎样,再继续送礼,还不是自取其辱。而大姐觉得自己的一生似乎永远也无法脱离开这个苦海了,变得非常颓废和沮丧,经常在家里痛哭。这个时候只有坚强的母亲还没有放弃,她依然自己一个人拿着好烟好酒去厂长家,说好话,希望厂长哪一天能被她的这份真诚所打动,改变心意。但是或许母亲也没有想到,事情最后的解决是通过另外一种途径。因为当时都有一种传说,大姐他们将是最后一批终身制的职工,以后都要改成合同制了。那时合同制还是新名词,被视为洪水猛兽,所以像大姐这样匆匆忙忙地找个工作就干的人也不在少数。后来当母亲意识到只依靠自己力量无法解决这件事情时,她找到了几个和大姐同样情况的女孩子的母亲。经过一番商讨之后,几位走投无路的母亲终于制定出了自己的作战策略,那就是每个周末都上厂长家去,也不拿礼物了,到了厂长家就不走,和厂长谈心,有的时候,甚至撇下厂长,几个母亲自己聊起来。厂长既不敢赶母亲她们走,可是母亲她们这样老呆在他家里,他的家人也受不了。其实厂长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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