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戚》第58章


“杨四郎,你好样儿的!”他指着释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脑袋摇得如拨浪鼓,“你直说你是个吝啬鬼就完了!”
束脩无定数,一把鸡蛋、一瓢粮食都是可以的,有那个过场就对了。
她倒好,连这点东西都要算计,小气巴拉的,真是够了!
什么叫他“闲着难受”?他也很忙的好不好!要煮饭、洗衣裳、缝缝补补,还要看书、钓鱼、散步,这些事情都不需要花时间啊?
听她说的,他倒像是个无所事事的纨绔一般!居然还把他跟那个傻皇帝相提并论,用词不当、严重地不当!
说白了,就是要把他这些年吃的、喝的都吐出来。
还是那个意思:她嫌弃他光吃不干!
张先生坚决地甩头:“一脑子糨糊的小娃娃,居然要劳动我老人家?不干!”
“他是我家唯一的男孩儿,虽是庶出,可将来还是有机会读书仕进的。”
张先生吹着胡子一翘一翘地:“三岁看老。他就不是那块材料。”
“驽马十驾,功在不舍。现在说这话,有点为时过早了。”
“如果换作是你,没问题。”
哦?
释然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
第93回
释然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
张先生不确定她是否在装傻,只得耐下心来,重复道:“如果是教你,可以。”
释然故作调侃:“我是不是应该喜出望外、受宠若惊?”
张先生朝她的方向蹭了蹭,用商量的语气道:“我一直很纳闷儿,你这一肚子的博学芜杂,到底是谁教的?杨二郎?不对呀,他成年累月关在学校里,难得回来一趟。而且,就你们两家的交情,他未必就会那么关心你。就算肯教,也该捡个兄弟来教,教个闺女有什么用?”
“有道理,继续。”
释然拈了一根炒熟的肉条,慢慢嚼着,走出闷热的草屋,来到老杏树下的石墩上坐下来。
张先生不甘落后,也拈了两根,一齐丢到嘴里,跟上来。
“那个病痨?说一句喘三喘,他就是有那个心,怕也没那个力气。没有谁是天生就会的,你倒是说说,是不是有过什么奇遇?”
他言词恳切、神情可怜,叫人有些不忍心。
但是释然却明白得很,这都是些假象。
跟这位老人家斗心智,简直就是班门弄斧、关公门前耍大刀。
只要有机会,就想套她的话。这也许不是好奇,而纯粹就是一种习惯。
名利场中混久了,没事儿找事儿,什么事儿都要拐上九曲十八个弯去斟酌、去权衡。
为什么?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啊。
“大概,这就叫‘璞玉天成’?也许真的魂魄出了问题呢。也许撞了那一下,开了窍?也许像庄周那样,做了个梦,悟道了?”
张先生嗤之以鼻,压根就不相信她说的。
“子不语怪力乱神,作为他的学生,张先生此举可是大大地不守规矩哦。”
“若是什么难言之隐就算了。”张先生为没有得偿所愿而愤愤不平,“老头子没有挖墙脚的嗜好。等哪天属于你的知己出现了,留着说给他听吧。但愿他会相信。说吧,你想学什么?”
释然反问:“你想教什么?”
“随你点。琴棋书画?”女孩子,学点这个,陶冶情操,也不错。
释然笑而不语。
“弓马骑射?”
已经在学了,射杀的猎物也不知道有多少了。
张先生沉重地点点头:“好,很好。”
“农耕商贾?”
释然斜睨他,意态桀骜:“你觉得我很差劲吗?”
张先生碰了一鼻子灰,颇有几分灰溜溜地摸摸胡子,终于道出了心里的惊疑:“那就——做学问吧?教会了你,后头你想传给谁,随便你。”
释然笑了,这回事真的笑了,如释重负。
这句话,她等的太久。
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终究是辛苦的。即使是坐拥良田百顷、一呼百应,充其量只能算是个地主。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学而优则仕,这是天下所有男儿的志向。
远不说,就说大舅吧。出口成章又如何?一个“匠户”的身份,注定了他这一辈子无缘官场。不光这一世,倘若有儿孙,也是世世代代都无法逾越律法那条鸿沟的。
各司其命、安分守己。
身为农户之后,倒是有读书的权利。就这一点优势,就足够让那些生来就被剥夺了仕进资格的人羡慕嫉妒恨死。
这是机会,而她,一向都不会轻易放过任何可用的机会。
第94回
女子不能科考,对吧?可是女孩子迟早都是要嫁人的,相夫教子不是说煮饭洗衣裳这么简单,贤妻良母的内涵可是丰富着呢。
人常说,男孩子学不好,祸害一个人;女孩子学不好,祸害一家子。
一个女人,关乎一个家庭甚至是一个家族的兴衰。凡天下父母,谁不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娶媳求娴熟,这是聪明人的选择。
即使所有人都说大脚女子嫁不出去,释然也不会为此感到忧心忡忡。
她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能够拥有什么。即便前方道路坎坷,布满荆棘,但她有足够的信心和勇气,按照既定的方向一直走下去。
一日平安。
也仅仅是过了一宿,那天就陡地翻了脸。
一丝风儿也没有,知了歇斯底里的鸣叫,充满着绝望的气息。
头上如同扣了一口大锅,压得人直不起腰。
旷野上,燕子低徊,一声声促急的叫唤,令人心神不定。
等待是痛苦的煎熬,于是,就有各种抱怨声此起彼伏。都道老天不作美,要是晚两天下雨该多好。届时麦子都入了仓,地里的豆子、芋头、谷子,都借着这场雨,鼓鼓劲儿,到秋又是一场大丰收。
提心吊胆了一整天,傍晚饭的时候,一阵疾风就从南边嗖嗖地刮过来了。
嘈杂声中清晰可辨树叶和沙石的翻滚,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的砸下来,激荡起半人高的灰尘,顷刻间,就连成线、织成幕。
天地间弥漫着呛鼻的尘土味儿,仿佛天崩地陷了一般,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喊叫声、咒骂声。
“结结实实下一宿也就差不多了吧?”
一家子围坐在正间的小方桌前吃饭,陶氏望着外头的倾盆大雨,忧心忡忡。
老三这时候倒是显得比她还忧虑:“这么大水花,这场雨小不了。”
陶氏勃然变色,说他嘴巴臭。
老三瞪着她,气得不行:“人家说句实话你也不爱听。下不下大,又不是我说了算。你不信,情管看着吧。”
陶氏便掷了筷子,看着门外生闷气。
桂月拿了一块板子,当在门槛里,以阻止风雨潲进来。
但风雨如注,很快就在门前地上积了一片水洼。
释然坐在门边,拿着个秃头笤帚,不时地把地上的积水从门槛下的一个小洞扫出去。
老三三下两下吃过饭,开始忙着招呼各处的漏雨。
正房倒有三处在滴水,一处还是在东间卧室里。纸糊的天棚很快就洇湿了一大片。老三干脆站到炕上,把天棚戳了个洞,这下子,雨水才得以落到下方的瓦罐里。
孩子们睡觉的西间倒还好,只是没有开后窗,南窗又关闭了,屋子里既闷又潮,很不舒服。
东厨房相对是比较安全的。
桂月的西厢屋也不漏雨,就是地势矮了点儿,返潮得厉害。墙上的湿印子有小腿那么高。
眼看着天色深沉,大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陶氏开始担心场院上的粮食。
不知道草帘子盖严了没有?风这么大,有没有多捡几块石头压着?等明天放晴了,赶紧把麦子放出来晾晾。万一捂久了,把湿气闷在里头,就算是晒干了,那股子霉味儿也是去不掉了。
原说今年是个好年头,谁曾想竟摊上这么一出事儿。
“唉,老天爷,你就发发慈悲,行个便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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