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棺记》第19章


及至一见小梅,越寒知道所猜果然不错,只得动手杀了小梅,然后自尽,想是那小梅口中,已然说出来许多凡人不敢听闻的话了?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杨珠和越寒听了都先后自尽,难道果真是极其厉害,弄到越寒都不肯再见裘青一面,就匆忙赴死?既然已经杀了小梅,此事等于掩下,她二人为何不能存活?
裘青的疑惑,越想越重了。
桃花村离这石头城里,距离何止千里,这黄金手镯,是如何飞去在小梅手臂?金七说他家从无此物,那么该是他们进城后才有的了?白葵似卢琬,小梅似白葵,难道是卢琬魂魄,四处飘荡,最终在小梅身上?
裘青对于鬼神之事,向来不信,此时反倒有些信了。卢琬之棺,寺里僧人是万不敢动,他人盗尸之事,更觉无甚可能。棺木放在金山寺,想是因卢琬死的邪,故此借佛地镇压,但是棺木空空,想来是卢家也未料到的了。
裘青拿着手镯,叹一口气。既然这手镯可以从金山寺飞到小梅手臂上,那么,卢琬的尸体从棺木中失踪,便不可说是不能了。
或者,卢琬根本未死,那棺木,只是掩人耳目?但是卢府断不会蠢到将空棺放在寺庙里,万一有谁像裘青这样鲁莽开看,岂不弄巧成拙?
正寻思间,外面有人轻声唤:“公子。”是黑奴儿。
此时已是深夜,想来是家奴来请安歇。裘青看也不看他,道:“去。”
黑奴儿不仅不走,反而蹑手蹑脚进来,就在厚实的地毯子上双膝跪下,低声道:“公子,那金山寺的和尚园净,今日死了。”
“嗯?”裘青一惊,猛然想起园净是金山寺看管棺木的和尚,卢琬空棺,他曾亲眼看见。
“怎么死的?”
“小的也是听人说的。今日街上都轰动了,说是最贵的酒楼‘有福居’,来了一个人,拿布包着头的,叫了最贵的酒菜,又叫了弹唱的女的,大吃大喝,吹拉弹唱,谁想吃的差不多了,这人口吐白沫死去,原来那酒肉里是有毒药的。酒楼掌柜赶紧的报官,来了公差,一搜身,他身上还有半包毒药,头巾一摘,才知道是和尚,他头顶的戒斑是不假的。”
“知道了。”裘青口中没精打采地回答,心里却猛然一惊,这一惊比听得越寒死了还要厉害。园净为什么自杀?他怕什么?他知道了什么?他怎么知道的?他知道多少?再想想,金七的夫人,这么容易就自尽,是否也知道了什么?她又知道多少?她知道的,金七又知道多少?
原来这世上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只是未曾说,或者,只是别人不知道他们晓得此事而已!
自己去金山寺鲁莽开棺,带去的跟随就六个,他们之中,又有谁是铁定无知的呢?
冬天的深夜,院子里高树上,不知是什么鸟在叫,非鹊非鸦,哀嚎凄厉。墙上那画,忽然无风自动,微微的颤抖了一下。裘青眼睛定定的望着这画,心想,当初这三个都是活人,现今却全是鬼了。
32钱生
雪后的石头城,天气冷的无情,清晨街头看见冻死的僵尸已经不是奇闻了,人的狗的都有。人们无事便不上街,只在家里对火,因此木炭和酒都贵了很多。闲谈中都说当今天子如何的圣明,天气如此的冷法,分明是要杀泥土里的害虫,预备明年丰收云云。
金七进城时,所带银两非少,原本预备小梅医金的,如今杨珠死去,用来操办居然不够。幸亏裘青资助,才得以完成。那小刘本就是一个才长大的孩子,诸事不懂,樊虎自幼在军中长大,也是不懂,两个家人,本是无用之辈:所以这一切竟是全靠金七操劳。金七与杨珠本来何等谐好,忽然生死离别,本就痛伤心肝,再加上丧事忙碌,几日下来,已经身心憔悴,远异昔日。裘青生长豪门,不知俗事烦杂,加之心痛越寒之死,除送金银外,也想不到命人去帮金七。金七因夫妻情重,凡事定要亲自挑拣,衣裳棺木,色色都尽心竭力,因此更加劳累。
时光易过,转眼死者均已入殓,裘青便在北邙买土葬了越寒——他王府规矩,无子之妾不得葬祖墓的,樊虎将小梅棺柩停于家宅中先母的居室,金七这里筹划如何扶了杨珠灵柩回家。时近年关,石头城里脚夫车辆少有愿意出远门的,要寻人竟是非常的不易。因此金七和小刘便分头上街,冒着寒风,去那客栈等处询问可有愿意出门送棺柩的车辆。
这日金七正在街尾某店,向一客栈老板问起脚夫价钱等,忽然旁边有人低声唤“金兄”,声音甚是耳熟,看时不是别人,正是细柳镇钱家的少爷,名字唤做钱浦,字若水,号叫诚斋的那位。只见他形容颓废,精神萎靡,更兼一身旧衣。忙去见礼问候,心想这天地也忒小了些,不料今日都在异乡相见。
叙话时,才知这钱若水进城是走门路的。原来钱父为官,因耿直,得罪不少人,偏巧任上闹了亏空,再加些别的事情,便被抓住把柄,几个人一起煽风点火,凑了罪状弹劾了,现被拿问。多亏几个昔日朋友帮忙,才只羁押,并未如何他。亲戚们或穷或弱,也是都帮忙不上,钱家便只钱浦一个人奔走,现弄到只要补了亏空,便只革职,其余无事。钱浦卖了家产,银子送出,此时是等里面消息。
两人谈着,钱浦便感喟人情冷淡,世态炎凉。见金七形神俱变,不免关切,动问近况。金七说了家中惨变,又是落泪不止。钱浦安慰道:“人事无常,须要尽力看开。我家细柳镇上,惨事也是不少。明明好好的活人,什么事也没有,居然都去镇外树林吊死。我家下人,也死了两个。因此镇子上人心惶恐,谣言不少。可见这太平盛世,也不是人人都平安的。死者已逝,生者自己保重,才是道理。”
金七叹道:“那时在你家,听说镇上留棺不葬的风俗,甚觉可笑。此时想来,若是死者可以复生,我刀山火海,都是不辞,日日伴着棺材,更是可以。”
钱浦:“我镇上的风俗,再虚伪不过。说留棺不葬,是希冀死者复生,都是给外乡人听的,其实何尝是思念亲人。那棺木中,大都放了积攒的金银,棺材者,‘官’、‘财’是也,留着不葬是当钱匣子使的,顺便图个升官发财的谐音。镇上本来盗贼不少,金银放棺材里,贼的规矩是不偷的。哪里是什么孝道了!”
金七忽地想起白葵,道:“你家那个卖身葬夫的人,可还记得么?”
钱浦:“你不说也还罢了。细柳镇上,现供着她牌位呢。她立志殉节,我祖母赏了棺材,是我家人和几个乡人发送的。方才说那去树林里吊死的人,大都是当初埋她的,传说她死的不是情愿,是被那几个人逼死的,死前骂了咒,要那些人都死。果然,才半年,那些人死的有好几个了。镇上乡民,最怕恶鬼索命,便凑钱请了法师,去镇压邪气。谁料,连她的棺材都掘了出来,还是镇压不住,只得供起来。其实乡人愚钝,那死的几个,多半是仇人害的,假说厉鬼报复,好让人不去寻仇。”
金七听了心想,白葵是我偷救,棺材掘出,里面定无尸体,这钱若水说来,毫无异状,却是为何?难道那棺木中,不是空的不成?
只听钱浦又道:“那天咱们花园文会,许多人都见过这个女子,后来听朋友偷偷说起,她的容貌,颇似这石头城里卢府小姐卢琬。可见相貌相同,贵贱有天壤之别,这人世的定数,是谁也说不准的。”
客栈甚小,店内只有几人,原是闷头喝酒的,不料钱浦“卢琬”二字出口,忽地有人大声叫道:“卢家的事情,我最清楚不过!”
钱、金一起看时,见是一个半醉的粗人,满口酒气,端了酒碗,径直来面前坐下,抱拳招呼了,也不等问,接口说道:“卢家的小姐,还有那丫头叫水什么的,都不是好死的!你听我说―――”
不等他说,店家早跑过来,喝道:“张闲!你又要赖吃白食了?你欠的酒钱再不还清,我打断你的腿!”
张闲听了,也不生气,打着哈哈去和店家嬉皮笑脸闹了,方才的话题,也就丢开。
钱、金二人对视一眼,均心照不宣,钱浦想的是:“好事果然不出门,坏事无腿走千里”,卢府何等清贵,其家务隐私,居然流传于市井粗人之口。金七想得是:卢琬之死,当今世上再没一个人知道原因了。其情状恐怖,若是这粗人知道,怕是也早已吓死。虽裘青,也只知其事涉及机密,知情者必死,杨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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