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容妆》第2章


轻声软语随红袖抛出,掷地生花。素净的手腕拈了个兰花指,回眸一顾秋水横波。台下的看客皆醉倒在这脉脉温情里。
“颜如枯木旧,休折桥边柳。”美人儿一甩水袖,朱唇轻启,哀怨婉转而起,满眼的泪水似是夺眶而出。
“好!”人群中突然一声断喝,被惊醒的看客们也纷纷拍掌附和起来,叫好声不绝,一声比一声响亮。
“晋老板,承让了。”
幸至客栈二楼敞门雅间,可将大厅里的动静看得清清楚楚,宋南柯起身朝同行拱手而笑,随行宋南柯左右的孟初辞也跟着站起来福了福身。
“宋老板,这胜负不到最后一刻还……”
这晋老板还想强颜找个台阶下,不料,左边云湘堂的戏台上那个绝色的小花旦把戏本给演活了,如此俗套的戏路也好,仿佛她就是那个角色,从故事里跳到生活中来,不按戏本却爱临场发挥,一颦一笑顾盼生姿,把右边梨生园戏台下的看客都勾过来拍手叫好,以至于云湘堂戏台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而梨生园的戏台就还就剩几位铁杆看客在撑场面。刚说出口的话,卡在喉咙里,晋老板的脸面是由青黑转粉白,比戏台还精彩。
“果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晋某这次大开眼界,一入戏行三十余年,想不到世上还有此等绝技,惭愧。”晋老板反过来朝宋南柯赔礼道。
“晋老板过奖了,不过是那孩子平日淘气惯了。”
“不知是哪位朋友?”
“那是我容儿姐姐,今日初次登台,多谢晋老板指教。”孟初辞朝宋南柯狡黠的眨眨眼,先行答话。
“不敢不敢,晋某身有要事,先行一步。”被心高气傲的孟小花旦如此维护,这还是初次登台就已如此,晋老板心中感到无比痛惜,经此一事,他梨生园怕是门前鸟雀稀。
“晋老板且慢,这赌局还算数否?”宋南柯笑问。
一个月前,梨生园下帖,与云湘堂一较高下。宋晋二人立下赌约。
“云湘堂输了,便再不踏足澜州城。”
“梨生园输了,沿着护城河跑三圈。”
“下月摆擂一个月,论票数定输赢。”
“晋老板,您也别客气了,就在这幸至客栈,两家同台,大戏唱三天,大伙爱上哪看就去哪看。”
两掌相击,一言为定。如今,被宋南柯叫住的晋老板却不得不想起了这个赌约丢脸的严重程度。
“算。告辞了。”当然算,说话如同放屁一般还有何脸面在澜州城立足,晋老板觉得一刻都不能和宋南柯多待下去了。
“晋老板慢走,恕不远送。”
“哎,晋老板,趁着现在天气好还未入秋,沿着护城河跑三圈呐,跑累了还可以下河洗个澡。”孟初辞说完发现晋老板走得快如疾风,一眨眼人就下楼了,忍不住笑出声来。
“孟丫头,快来看你闭月羞花的容儿姐姐。”宋南柯打趣道。
“宋老头,你看我容儿真俊。”孟初辞倚坐在栏杆,看着戏台上,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那个勾人心魄的女子来。
“何时见你夸一句默俊彼文峡挛谙诽ㄉ系尼|抱起屈来。三个孩子从打小一块长大,默谴螅⑷菔抢隙醮亲钚。畋惶圩懦枳拧D|随他,写得好文章,拉得一手好胡琴。前年初辞的花旦扮相登台,惊艳四座。阿容最晚登台,最为刻苦,半天学戏,半天去私塾上学,闲暇时间还琢磨写戏文。
“自从那次接了知府大人的活,那本是对俊俏郎君是见一个爱一个的知府千金,偏偏对默绺缫患忧椋八滥浠罘撬患蕖D|哥哥潇洒不凡,全澜州城的姑娘都知道了。反倒是容哥哥养在深闺人不知。”
“哈哈,殊儿登台,还怕没姑娘家喜欢。”宋南柯拈着胡须爽朗笑起来。
戏台上故事终了,缓缓落幕,余音还在婉转动人,湿了多少离人心。
“走吧,回家。”
收拾妥当,岑默腿菔庥孀呃矗铣醮腔断驳淖吖ィ欢嘶ぴ谥屑洹K文峡潞腿錾倌瓴⒓缍小?br /> 走过岁月喑哑,走过大城小巷,走过无数个雨和夜。
两日后,梨生园绕着护城河跑三圈的英勇事迹被广为传颂。茶僚酒馆人声鼎沸,更将两家比试传得神乎其技,云湘堂名声远扬的同时,也把那俊美的少年推上风口浪尖。得知那晚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绝色伶人,竟然是个男子,不知多少公子为此肝肠寸断扼腕痛惜。
☆、三
幸至客栈,一楼大厅。
“我决定了,我要去云湘堂看看那个大名鼎鼎的容二爷。”
花语迟放下筷子,郑重其事道。
突如其来,惊得赫连城一筷子肉掉回碗里。
二人从云国帝都沧城而来,今日方进澜州城门。乔装打扮穿成寻常公子哥儿的装容,却也掩不住身上体态的风流韵致。这位公子花语迟,娇小瘦削,肤白若凝脂,眉目秀致宛如春水,又透着一股英姿飒爽,朱唇小口一张,声音轻轻脆脆,格外动听。
对面的公子赫连城,较之高大威猛许多,举止风雅的世家子弟,腰中别有佩剑,想必是个习武之人,神采奕奕眸眼如炬,年少气盛偏偏胸中一股豪气云天。
“不是说好来澜州先陪我去看江湖豪客的枫山决战吗?”赫连城一脸的鄙夷花语迟。
虽说进澜州听得最多是云湘堂和梨生园的三日激战,今日又有新传闻,说梨生园的伶人想不开集体跳护城河,惹来澜州百姓竞相围观,他和花语迟进城的时候正巧遇见围观的浪潮。现在隔壁饭桌和隔壁隔壁饭桌以及隔壁隔壁隔壁饭桌,谈论的都是云湘堂如何了不得,容二爷如何惊为天人,惹得梨生园的伶人们自惭形秽,甘愿沉河。
“君子动口不动手,花爷我不喜欢刀光剑影。你想去就自个去吧。”花语迟习惯性把自己当时对赫连城的许诺忘得一干二净。
“这场决斗十分难得,等从枫山回来你想去看个新鲜我陪你看个够。你那容二爷又不会张翅膀飞了。哥哥我自然是不放心你只身一人。”说到最后一句,赫连城难得把自己的玩世不恭收敛起来,苦口婆心规劝这个一跟自己出门就脱缰的野马。
“好好好,去枫山。”花语迟一见赫连城一本正经的样子就束手就擒。
二人大快朵颐,只见花语迟抢先一步吃饱喝足,举手叫唤“小二结账!”说完就跐溜跑了出去,被扔下正在进食的赫连城目瞪口呆,连忙想起身去追。
店小二一见跑了一位爷,疑为店里来了吃霸王餐的主,赶紧跑过来拦下另外一位。可怜赫连城身无分文,就这么被甩了,而出门盘缠都在花语迟手中。
且说花语迟脱身后,长街上四处打听,寻得云湘堂所在,翩翩佳公子轻摇纸扇,信自踱步,寻得个僻静所在,两手一拍纸扇一合,别回腰间,抖一抖衣袍,刨墙根翻了进去。这些年他跟赫连城厮混,绝世武功倒是没学会一件,翻墙入室却是拿手绝活。
跳下墙头,花语迟赶紧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看着面前百花争艳流水回廊的景致应当是花园,随便估摸着个方向,花语迟便开始寻找这大名鼎鼎的容二爷。
走了一刻钟后,花语迟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在一阁门前定住了脚步。刚刚还是能隐约听见伶人小倌练功吊嗓子的声响,现在却是安静得可怕,要不是树上一直聒噪的蝉鸣还在陪着他,花语迟肯定扭头就跑了。
面前的阁楼房门紧掩,仔细一听,一丝一缕的乐声从门缝里溢了出来。尔后依稀辩得一个婉转动人的声音,一字一句缓缓蛊惑人心,花语迟全然无察,自己已然不受控制,朝着声音走近,伸手推开了雕花朱门。
推开门扉的刹那,花语迟才惊觉到自己做了什么,抬头却见,阁楼中央搭了个高台,高台上空结有藕荷色的纱幔在舞台四角垂下,桃面红妆在台上唱念着戏文,情意随着水袖流长,似嗟似叹。
拉胡琴的先生端坐在高台一侧,明明朗朗的阳光穿过错落的瓦檐投下一片光彩,时光沉醉在温情里,在此刻停歇。
台上伊人被开门的动静惊起,回眸朝花语迟投过深深一眼,那狭长的琉璃琥珀色瞳孔勾人心魄,令花语迟移不开眼,二人眼神绞着了片刻,花语迟被那情深悱恻的眸光蛊惑着,想就这样贪婪的多看她几眼。
如同戏文里千山雪寂灭,情花解缘劫,她苦苦相候为他留得一豆灯火,终是盼得良人归。伊人又抛起水袖转过身去,仿佛花语迟就这是故事里迟迟归来的绝情寡义郎君,惹她泪眼朦胧的唱起怨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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