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赋》第3章


到她。您若能指点一二,我必然竭尽全力报答。”
老人眼睛霍然睁开,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只是一声厉喝:“送客!”
所有人都惊住,火塘边喝酒的男人们都面面相觑。
“阿爷!”阿岩不知道哪里出了错,哀求着叫了一声,嗫嚅,“我知道这个画上的人来过家里。舒夜是个好人,你帮帮他吧。”
“好人?你知道画上是谁?你看到银箭和金弓了么?这是拜月教里的东西,”老人咳嗽着,浑浊的眼睛里放出戒备的冷光,“竟然敢说神女是他的妻子!还试图用金子来收买我们——亵渎月神的人!你快快送走他,不然拜月教知道了,会连我们一起惩罚的!”
一听到“拜月教”三个字,所有人都噤声,连阿岩也低下头去。苗疆万里,巫蛊之道众多、大小教派林立,而拜月教却是执牛耳者,拥有无数的教徒——这个扶郎寨的苗人也大半是月神的信徒,此刻一听,立刻起了敌意。
“侍月神女?”公子舒夜怔住,然而很快就明白过来了——沙曼华在来到昆仑大光明宫之前、的确是苗疆拜月教中地位崇高的神女,为了两大教派的联盟而被派往西域的。
记忆中,沙曼华的形象总是和雪山、荒漠、古城联系在一起,他几乎已经忘了这个女子的真正身份,忘了这个葱郁浓绿的南疆才是她真正的故土。
“对,我竟忘了她是拜月教的人……”公子舒夜喃喃,忽地醒悟,“那么她是不是回了月宫?”但火塘边所有的苗人都对他冷眼相看,没有人再回答他一句话。
“走吧。”阿岩扯了扯公子舒夜的衣服,递了个眼色。走下竹楼,阿岩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原来你找的那个人是侍月神女……那谁都帮不了你了。”顿了顿,少年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他:“半年前她们来寨子里的时候,和那个神女一起的婆婆已经奄奄一息了,似乎是感染了极厉害的瘴气和巫毒——阿爷说只怕只有灵鹫山月宫里的风涯大祭司才能救她的命。那个女子就背起那个婆婆走了……”
“是去了月宫?”公子舒夜脱口,一把抓紧了阿岩,“告诉我月宫在哪里!”
阿岩站在吊脚楼的竹梯上,压低了声音和来客说话,生怕楼上的族人听了责骂:“没有人知道月宫在哪里——阿爷说,月亮是从灵鹫山背后升起的。”
“月出之处么?……”公子舒夜神色一震,扬眉,“向着东方一直走,到了天之涯、定然就能看到月宫了!”
到天之涯?少年被那样斩钉截铁的语气惊住了,带着钦佩的眼光看着这个白衣客。
“多谢你。”公子舒夜不再多说,将怀中的金叶子放入阿岩手心,便连夜上路。
阿岩忽地想起了什么,脱口惊呼起来:“别出去!舒夜,不能出寨子!”因为惊慌,他顾不得压低声音不让楼上族人听到,嘹亮清脆的嗓音忽地划破了苗寨静谧的黑夜。
公子舒夜已经掠出了十几丈,此刻诧然回头,看着少年从吊脚楼上跑下来。
阿岩跑得气喘吁吁,脸色焦急:“晚上不能出寨子!这几天外头每座山头上都有‘五蛊神’赶路——所以夜里是万万不能上路的!”
“五蛊神?”公子舒夜微微一怔,苗疆巫蛊之道横行、时时处处都有忌讳,这些他不是不知道的——可此时此刻以他的心情,实在不想再耽搁片刻。他对阿岩笑了笑,手指轻点、袖中的承影剑跳出了一尺:“没关系,无论什么蛊,都伤不到我的。”
看到客人不听劝阻,阿岩更是焦急,顿足:“你听听!仔细听听!五蛊神在夜里赶路呢!”
夜风是冷而湿的,有一团团的雾气从周围群山中飘来,游弋在寂静的苗寨里,仿佛一个个淡白色的幽灵。然而,就在着万籁俱寂的夜里,细细听去、却有细碎的簌簌声连翩响起,仿佛极远处有数不清的细小蛇虫在夜中行走。
那种铺天盖地而来的细碎声音、让人听久了心里不由生出层层寒意来。
公子舒夜眉头蹙起,问:“五蛊神是什么?和拜月教有关系么?”
听得“拜月教”三字,阿岩的神色也恭谨起来:“五蛊神是苗疆的神物啊……到了夜里,凡是月光照到的地方、山岭大地都是五蛊神的行道!它们只听从拜月教主的指令,也只有教主有驭使五蛊神的力量!——你千万不要出去、以免挡了五蛊神的路……”
“阿岩!在这儿罗嗦什么呢?”这边话没说完,几个族中壮丁已经赶来,一把拉开了少年,“阿爷让你赶快回去!半夜三更的,是五蛊神赶路的时候,惊动不得!”
少年挣扎着,却拗不过几个壮汉,被叔伯们拖着往回走去,嘴里还是一叠声的嘱咐他、千万不要在夜中离开寨子。
公子舒夜握着剑,站在一团团飘移的雾气中,并没有回答,只是对着那个苗人少年微微一笑、转身消失在夜色里。阿岩大声的叫他,白衣客人却再也没有回头,浓重的黑暗迅速地将他整个人裹入、湮灭。就如那样瞬忽地来到这个荒僻的苗寨一样、又瞬忽地消失了。
他去了哪里?是月出之处的灵鹫山么?那个天之涯……可能真的到达?
第三章 百鬼夜行
南疆的草木是出奇葱郁的,一踏入扶郎山麓的林间、行不得几步,头顶便没了一丝月光。脚下是软而湿的落叶土壤,藤葛垂挂纠缠着,仿佛在密林中布下重重叠叠的罗网——这种山林,除非是阿岩那种自幼生长于斯的土著、才能在暗夜里穿过重重密林赶路。
再一次劈开挡路藤葛的时候,公子舒夜终于吐出了一口气,放弃了连夜上路的想法——或许,自己真的是太心急了?然而不等他找到地方休息、等待天明上路,四野里那种诡异的簌簌声又响亮了起来。
仿佛千万微小的动物贴着地面急速爬行而来、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细碎响声。整个空旷的扶郎山麓、四处充溢了这种单调而可怖的声音!
五蛊神?难道这就是苗人口中拜月教驭使的五蛊神?
公子舒夜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里,试图听声辨位、然而那些铺天盖地而来的声音充斥了每一个方位,根本分不清。在他凝神不动的刹那、忽然间有冰凉的水流一掠而过,湮没了他脚背——是什么?
那一瞬间、他本能地要拔地而起,一剑挥下。然而还是忍住了,一动不动。
一阵阵冰冷的触感从脚背流过,源源不断,伴随着另一种诡异的咝咝声——蛇!暗夜里从四面八方山野中涌出的、竟是无数毒蛇!那些不知何处涌出的蛇汇聚成了巨大的洪流,在黑夜里急急赶路,朝着某个方向涌去。
空气中涌动着腥甜的味道,让他几欲呕吐。然而置身于巨大的蛇流中,他不敢乱动分毫,生怕自己一动、便会惊动这些夜中赶路的蛇群。全身肌肉都已经蓄满了力道,剑气弥于指尖,在一条毒蛇刚从脚背溜过、第二条尚未赶到的那一瞬间、瞬忽飘起。半空中手指攀上了一根藤萝,身形便如一只大鸟稳稳落到了枝头。
枝叶间总算抖落了几星亮光,破开了南疆密林中令人窒息的黑暗。
然而借着那一星光亮一眼看去,公子舒夜却是倒抽了一口冷气,忙不迭的松开了手指、足尖一点树枝、再度掠起——蜘蛛!在密林的枝叶间,居然密密麻麻地爬满了蜘蛛!那些蜘蛛色彩斑斓、形状颜色各异,均是巨毒之物,此刻却也和那些毒蛇一样、自行成群结队地沿着枝叶爬行,朝着同一个方向匆匆而去。
再也不敢触碰任何地方,他一连用剑借力几次,才跃出了那片林海,在一颗巨大的桫椤树梢停住了脚,吐了一口气——桫椤树是一种奇异的树木,据说在这种树身侧一丈之内、没有任何毒草毒花可以生存。而显然这些暗夜里赶路的毒虫也畏惧着这种相生相克的力量、纷纷绕开了它,继续着自己的行程。
这棵桫椤树高达十多丈,远远超出了树林中其余同类,枝干如云一样铺开。
公子舒夜就坐在这棵出尘的灵木上,看着脚下那般诡异的情形出神——今夜是满月,月刚至中天,将清冷的辉光洒遍了岭南大地的苍莽群山。而在这皎洁的月光下、满山遍野的树木都在微微起伏,仿佛有微风不停吹拂。
其实,是每一棵树木的枝叶间、都有无数各类毒虫在蠕动!
他将枝叶削开了一些,让月光透入底下的密林,看着暗夜里的毒流匆匆汇聚、涌动。不知从何而来、又到何处去——在桫椤树上俯瞰下去,连公子舒夜这种艺高胆大的剑客、都有一种从心底冒出的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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