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歌残歌(上)》第11章


方才令百姓震动。据说云老将军到风南下令老弱南撤,壮男从军时,云家的老人们便仗着是同宗,想和云老将军打个商量,更有几个打定了带头闹事的主意。谁知,老将军一到同山,第一桩便是砸了云家的祖坟,烧了云家的祠堂!这还是四年前云帅回乡祭祖时新修的呢!他对云家的老人说,这事蛮族来了反正也要做的,不如自家先干了。这一传开,通北方都轰动了,百姓们晓得这回不同往常,赶紧收拾了全跑了,云帅沿路住食又备得妥当,所以现时西京以北只怕都没人了。人一走空,就开始烧草烧麦子,那烟,西京城都看得清清楚楚。” 
沐霖倒吸一口凉气,这云家的人可真是狠得下心呀,他问道:“看来云帅决心极大,依世伯看,这一战吉凶如何?”
嬴淆神色肃然道:“吉凶如何是不敢说。不过云帅的战略倒还看出了几分……” 
他却把话题一转道:“不知若是贤侄,会如何应对此战?”
沐霖道:“以沐霖浅见,要论今日之战,自需思往日之战。前次蛮族入侵,特穆尔吉反复在风南一带攻城劫杀,有大军出战又退回风涯山脉,我军被激怒又不知蛮族战力深浅,被诱至草原之上决战,结果几战均告惨败,我军主力尽丧于此。之后,将士又畏蛮族如虎,龟缩于西京城中不出,任由蛮族入了怒河走廊。
“但蛮族在怒河走廊中进军极慢,更是受挫于雪拥关,数月不得下,特穆尔吉被逼无奈行险攻噍城,取远禁断了雪拥关的粮道才终于攻下雪拥关。若是将风南平原上被消耗的大部步卒用在厚琊山原中,蛮族绝无可能胜得如此轻松,至少,噍城中如有四五千人马,以冯辉之能,未必就会让此城被特穆尔吉夺了去。蛮族若久攻雪拥关不落,西京城中兵马出而断其后路,当年一战,必不会如此之惨。” 
赵子飞听了连连点头道:“二公子这见解与云帅所言大略相类,云帅之意所谓强军都只在适合的战场上才称得上一个强字,若是天时地利不同,弱也可强,强也可弱。”
“正是!”沐霖与嬴淆异口同声道。 
沐霖道:“所以若我是云帅定也会如眼下这般放弃西京以北平原,并行坚壁清野之策,同时以少而精的骑兵在风涯山脉一带活动,适机骚扰蛮族后方,伤其老弱辎重。在西京可守可不守,守则要尽可能多地拖住蛮族兵力。在厚琊山原的各个关口逐次抵御,以关口消耗蛮军兵力,然不可退过雪拥关,因退过雪拥关噍城就是孤悬敌后,恐蛮族重施当年故技。只要噍城和雪拥关兵力粮草充足,互为掎角之势,蛮族就很难攻下。战况若是就此胶着下去,就要看谁的粮草充足,打的其实是耐性战了。” 
嬴淆点头道:“是呀,若是南方这几年粮食丰产,安王全力支持,就有取胜之机,否则……不过我奇怪的倒是——这一路上,多见有新拓出来的马道,就好比这条通噍城的路,这都是赵将军督修的吧?”
赵子飞点头称是,嬴淆又道:“云帅修这些马道做什么?这不是反而有益于蛮族骑兵的调动吗?” 
赵子飞笑道:“这却要恕末将卖个关子了,这其中的奥妙两位不久便知。”
嬴淆笑道:“看来云帅还另有妙计,老夫就静候各位捷报了,告辞!”这时路上已被清理出来,沐霖与赵子飞便别了嬴淆,率军离去。 
这一路行在山原之中,流亡百姓不绝于途,传来的消息也是众说纷纭。有道蛮族可汗的大军已过了雁脊山口,与杨将军打过好几仗;有道那不过是哈尔可达的私属,蛮族大军还远着呢。其中还有不少文官官眷之类,不过他们只是迁到雪拥关之后,而不会去南方。
二人昼夜急行,终在六月二十五日到达西京城郊。远远便见一些百姓中混有一标人马护着金辇而来,虽远不及正经仪仗,然而却也极为醒目。 
赵子飞向那打头的标将道:“皇上和太后也撤出来了?” 
标将道:“是,这些百姓是西京最后一批老弱,眼下西京城中只剩得军队和青壮汉子——二位要去见过皇上和太后么?” 
沐霖盯着那金辇的护帘,神色有些异样,听赵子飞道:“这回就算了,日后迎皇上回京之日再行大礼。”却也没有言语。 
云行天站在西京城头,身后将士们目送家人亲眷离去都难掩悲凉之情,谁知道这一去,还有没有再见之日? 
云行风突然道:“看,赵将军和沐二公子来了。”云行天定神一看,果见前面尘头中现出两面大旗,便遣人下去迎候。一会儿,见沐霖上来,云行天正待上前迎接,眼中余光一闪,却看见了一个决不应出现在这里的人。 
嬴雁飞怀中抱着儿子,身后跟着朱纹,笑盈盈地从城楼中踱了出来。云行天大怒,一时也顾不上沐赵二人,大步踏过去。不待他开口,嬴雁飞抢着道:“这怪不得袁先生和那位标将,袁先生将我们接出宫在城楼中交与他时,趁着宫中侍卫与他手下换防,妾身命一名宫女穿了妾身的衣裳,抱着个布偶上了乘辇,那位标将不识得妾身,故而被蒙混了过去。” 
云行天气极:“你这是做什么?西京马上就是最前线,你赖在这里一点用处也无,还要劳别人分心照顾!”
嬴雁飞不答,将手中孩子交于朱纹,跳上城堞,再把孩子抱回怀中。嬴雁飞的面庞在天际映衬下如绽现佛光般圣洁端丽,一下子让城上城下的士兵们都为之安静下来。
她向着士兵们高声道:“我自知在西京帮不了什么忙,但我儿既已为大幸皇帝,便不能在大敌当前之时,私自逃走,留下诸位为中洲浴血抗敌。我与皇帝当与西京,与将士们共存亡。如有拖累之处,尚请各位见谅。” 
她向下伏身行礼,城上城下顿时跪成一片,“万岁万岁万万岁……”之声如浪潮此起彼伏,士兵们面色涨红,方才离别的悲凉气氛顿时转为激昂,云行天等人迟疑了一下也随众跪下。云行天见嬴雁飞不引人注目地向自己做了个鬼脸,那意思好像是说,这下她又要跪还自己一次,不由苦笑。
袁兆周悄声对他道:“她留在西京也好,总可以鼓舞一下士气。”
云行天心道:她这只怕是给自己和儿子招揽军心吧,她真的以为会有什么用吗?虽说这么想,心情却依然激荡,便觉此身只不过是一员寻常小兵,拜服于她这一刻的风采之下。
云行天的元帅府。议事堂上,云行天坐在上首,沐霖是客,坐在他右侧,军师袁兆周坐在左侧,他们身后是一张极大的中洲地图,其余众将环坐。
云行天道:“今日大家聚在一起,这是开战之前的最后一次,我且将此战方略完全地告之各位。”然后他站起,来到地图前,指着西京道,“首先,各位已知的是,西京以北全是一马平川,极有利蛮族骑兵行动,在这样的旷野上与蛮族骑兵决战必败无疑,是以我已决意放弃西京以北,迁出这一带的百姓,并焚烧草木,不给蛮族留下可用之物。” 
令狐锋道:“听说杨放已经避开蛮族大军了,但焚毁粮田草场还不到五成,可是真的?”袁兆周点头称是。 
云行天道:“以杨军独抗数股蛮军,掩护百姓撤离,已算完成任务,草场烧去五成也算不错了,计划归计划,哪能全按事先定好的打仗,此事已毕,不用再提,且由他戴罪立功吧!” 
银河一战后,虽然蛮族大军集结尚需时日,但一些小股敌军的攻侵已是无日无之,杨放率领新归入他麾下的原成奇军中骑兵,在雁脊山口附近与蛮族连战了个把月,前几日探得蛮族大军已逼近,虽然草场尚未烧完,但已不可再坚持下去,遂依原计让开雁脊山口,在风涯山脉中藏匿起来。 
在银河一战后,云行天已命人在风涯山中暗藏了大量粮草,足可供杨放军用上两三年的。沐霖忍不住问道:“听说上回蛮族围城,云帅用了一种什么法子让青草不可食用,不知这次为何不用?”
袁兆周道:“二公子有所不知,那是在草地上撒了一种药水,要撒满从银河到西京,药水配不了那么多,况且这药水会浸入土中,日后流毒无穷,是以不能大量使用。”
云行天道:“反正坚壁清野,也就只能做到这地步了。”
袁兆周却道:“这也未必。人力所不能为的,天意却难测。”众人向他看去,却见他从袖中取出一团泥土来。
云行天皱皱眉头问道:“这是何物?”
袁兆周道:“这里头是蝗虫卵,这几年雨量过多,来年极可能大旱,我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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