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第29章


周衡抽出盒子里最后两张面巾纸往端午眼上一糊,按捺着渐渐升起的异样感,笑道:“行了,你看看你都脏成什么样儿了,去洗把脸。”
端午捂着眼睛乍喜乍悲地走进浴室,片刻,有点害羞地把着门,露出两只丑得不像话的眼睛,她似乎想问什么,但实在是不好意思,于是有点着急地抓耳挠腮,周衡面色平静地看着她的窘迫,看着看着,一开始是嘴巴,然后是眼睛,最后,就重现了端午以前在大马锡相框里看见过的那种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笑容。
“端午你要问什么?”
端午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周衡,在相框外面的世界里,她只见过他疏远的、客气的、怜悯的、温和的、漫不经心的、有点无奈的、有点生气的笑,没有见过这种生动的好像眉眼都活了各自成说的笑。
“端午?”
端午倏地收回灼灼的视线,虚着眼神,期期艾艾:“刚刚……约会的事儿还算数吗?”
第 24 章
周六的约会,周衡没有直接来聂家接人,而是打电话让端午来肯德基门口见面,端午这个标准的手残族,为了掩住面上浮肿的痕迹,刷了好几层粉,而且是端曼曼以前没用完的不适合端午肤色的粉,结果美不滋儿地跑过来,一打开车门就听到后座周末非常直白的点评:哥,你看端午像不像昨天漫画里的女鬼。
周衡带着端午和周末去了临市姑姑在经营的生态农场。端午一下车,眼睛盯着农场里三辆色彩鲜艳的皮卡车就走不动道儿了——其实最初喜欢皮卡的是李一诺,端午无所谓什么车,但是李一诺念叨的多了,端午就开始喜欢皮卡,就像那些年端午跟着李一诺喜欢过的动画片、偶像剧和诸如夜光手表、藏银镯子这些鸡零狗碎的物什——那些皮卡跟端午前不久刚刚看过的一部灾难片里面的皮卡看起来差不多,很漂亮,是那种有点狂野叛逆的漂亮。
周衡跟姑姑打过招呼,顺着端午炽热的视线望过去,非常随意地问端午想坐哪辆,端午没回答,眼睛却在几轮巡视后只盯着明黄色的那辆。
周衡于是转向正在亲吻周脑门儿的姑姑,借问钥匙。
姑姑隔空把钥匙抛过来,眼睛和善地看着端午,因为刚刚周末差点摔倒打断了周衡的介绍,她只好主动问:“周衡,这个漂亮的小姑娘是谁啊?”
结果周衡还没想出来要怎么回答,周末蹦跶着抢先道:“她叫端午,她是我的好朋友和我哥哥的女朋友。”
端午本来在来的路上是悄悄在心底里嫌弃周末这个小拖油瓶的,结果听到周末如此隆重且骄傲的介绍,立刻决定以后要跟做周末两肋插刀的朋友。
周衡非常无奈地在周末屁股上踢了一脚,转着钥匙圈儿,领着突然变得很开心的端午走向皮卡。
“端午喜欢皮卡?”周衡问。
“李一诺喜欢,她说老西部片里的女人都开皮卡……扎个蓬松的发髻,牛仔裤,垮垮的衬衫,打开门下车,再砰地关上车门。”
端午系着安全带,两只眼睛要笑成月牙儿了。
车子漫无目的地开出去大概十五分钟,端午渐渐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眼睛也不断地往方向盘那里扫,当然,端午要是知道这辆在她眼里只是“漂亮”的皮卡车价值百万,肯定会预先给自己脑袋上套个麻袋。
周衡很快就注意到端午的小动作,他倒没什么意见,反正眼下所处的区域行人车辆都是屈指可数的,是非常理想的练车环境。
聂东远以前教过端午开车,虽然端午领悟能力和动手能力都有点欠缺,但总不至于犯下类似分不清油门和刹车这样低级的错误,再有周衡非常耐心的指导,虽然皮卡车比较难以操控,但端午还是非常顺利地就上路了。
一开始确实是非常顺利的,端午把车速维持在非常安全40码左右,偶尔心血来潮悄悄飙到80码,看一眼正在走神的周衡,再徐徐降下来。
结果正在乐此不疲地玩儿着的时候,一辆涂鸦得根本看不出原色的高级轿车自一个三岔路口飚出来擦着端午的皮卡惊险地超过去,且超过去以后车速就慢下来了,像是知道端午学艺不精,非常变态地开始蛇形前进。
端午两只手紧紧握着方向盘吓得呼吸都没了,她避不开,也不敢超车,只好按了两下喇叭,结果前面的车窗闻声刷地降下来,车速也一再地降,最后只超出端午半个车位,终于,车窗里探出一颗花里胡哨的脑袋:非常戳目的彩色鸡冠头,层层叠叠的金属耳钉,浓墨重彩的眼线,看着像是女人,却有个非常不协调的喉结。
花里胡哨的青年吹了个流…氓哨,张口就是非常下流的戏谑:“美女,嘿,美女,满十八岁没有?你妹的!张乔你他妈别拽我!我跟美女聊天呢!喂,美女,你们一般是怎么收费的?像我们这种年轻力壮的是不是能打个对折或者给个返券儿什么的?”
端午紧盯着前方的路况,只当没有听到。
青年却不依不饶,腆着脸继续道:“我说,美女,车不错啊,啧啧啧……你爸妈也不管管你?”
端午刚想跟着降下车窗回他一句“你是不是神经病啊”,就听到周衡用特别低的声音非常冷静地指挥道:“靠边停车。”
“什么?”
周衡目光严厉地盯着前面车里依旧在张扬挥手的不良青年,长腿直接伸过来替端午踩了刹车……在接下来的十分钟里,端午非常充分地领略了周衡精湛的车技,虽然没到特技大片那种非人的地步,但那直线加速弯道漂移随心所欲手到擒来的驾驶风格,足以把不良青年和他的朋友吓得一脑门儿汗,当然,一脑门儿汗的也包括端午,尤其是行至河堤那段路时,周衡看起来似乎是不惜把那辆高级轿车直接撞翻到干涸的河床上去的。
周衡戏弄够了,最后把高级轿车逼停至路肩,他降下车窗盯着惊魂未定的青年,轻蔑道:“我还以为像你这样打扮的青年都只是外表比较脏,看来不是;你表里如一。”
端午盯着格外帅气的周衡,小小鼓了个掌。她感觉周衡的评价里虽然没有带脏字,但听着却比她本来打算出口的“你是不是神经病啊”要有气势和解气。
回到农场正赶上午饭。周衡的姑姑用农场里最新鲜的食材亲手给两个侄子做了满满一桌子中西结合的美食,有老城肉丁炒酱瓜、软炸里脊、糖醋排骨、鱼头豆腐汤、鱼香茄子、小土豆咖喱牛肉、炒地三鲜、酱黄瓜、鸡蛋布丁、牛奶西米露、白汁意粉……端午埋头吃了三碗米饭,趁人不备要起身盛第四碗的时候,周衡伸筷子拦下了,因为周末正丧着脸抱着肚子哼哼,而姑姑上楼去取健胃消食片了。端午不好意思地搁下碗,顿了顿,由于不想周衡把她划归到没出息的周末那一挂,即便撑得确实想站起来走走,最好也能来颗健胃消食片,却故作不经意地解释自己的饭量本来就比较大,目前也就是刚刚好的八分饱吧……
短暂的午休后,周末无视渐渐变坏的天气,闹着要去看上午刚出生的小马,端午没觉得臭烘烘的小马有什么好看的,但是如果周衡能同意再留一会儿,她就能有时间去摘草莓,于是在周衡问她着不着急回去做作业的时候,她昧着良心地把脑袋摇得差点飞出去,并且斩钉截铁地表示老师根本没有留作业。
结果终于要动身的时候,天开始下雨了,且一开始就是瓢泼大雨,风特别大,尤其在这种附近没有高大建筑物的远郊,再半小时后,电视里开始滚动播放姗姗来迟的台风预警。
姑姑眼看天气情况实在恶劣,出于安全考虑,极力建议他们留宿,周衡顾忌着端午刚刚搬回聂家夜不归宿不好,一再推脱,结果一转身看到端午已经挂断电话,正跟周末并排蹲在地上在若无其事地洗草莓——水槽有点矮,端午弯得腰疼。
“周衡哥,我爷爷刚跟我说我可以留下,安全比较重要。”
端午本来没想打电话,但是周末实在不想离开农场,一直磨着端午去跟他哥哥说点好话——下午他想去看小马,也是有端午的帮助,他哥哥才答允的——端午自己也不想回去,最后跟周末商量,他们就假装电话是周末自个儿玩儿游戏时不小心打出去的,周末要先假装惊讶和不好意思地跟她爷爷或者奶奶客套两句,然后再把电话转交给她……周末不懂端午这样迂回曲折的用意,但是因为端午露出这事儿有的商量的表情,他便兴冲冲地她让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端午鸵鸟心态不敢跟周衡对视,只是一直喂着周末吃草莓,他一颗,她一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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