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陇西第01部汉中十一天》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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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令人懊恼的念头进入荀诩的脑海,这不是不可能,糜冲这个人的能力是绝对不容低估的。想到这里,荀诩蹲下身来,随手拽下一根青草,心里又是沮丧,又是欣慰。沮丧的是他两次都败在了这个人的手下;欣慰的是,他总算让糜冲一无所获,他想要的工匠也被靖安司成功截获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荀诩见到一骑白马飞驰而来,骑士背后插着三面红旗,这是靖安司信传使的标记,三面红旗意味着“至急”。
骑士一直飞奔到荀诩身前,这才急急拉住缰绳。他翻身下马,将一份书信交给了荀诩。
“荀大人!裴都尉急报!”
荀诩急忙拆开信纸,上面只潦草地写了一行字:“军技司被盗,图纸丢失,速归。”荀诩读到这里,脑袋嗡的一声,一股恶气在胸中炸开,他几乎要当场晕倒。
完全上当了……看来高堂秉的伪装根本没有逃过糜冲的眼睛。这个可怕的人将计就计,让靖安司误以为他的目标是第六弩机作坊的工匠;而实际上,劫持工匠的计划只是用来吸引荀诩注意力的烟幕弹,他的真正目标却是戒备松懈的军技司。甚至连黄预、柳敏父女等五斗米教教徒都被他蒙在鼓里,成了他手里的几枚弃子。
“这……实在是……”
意识到自己完败的荀诩无暇多想,他匆忙交代了部下几句,然后心急火燎地只身赶回“道观”。在返城的一路上,他一直在想:这个糜冲竟然如此神通广大,可以把整个靖安司在自己的地盘上被玩弄于股掌之中,屡次占得先机;这究竟是他的能力无边,还是说蜀军内部有老鼠协助他……
但无论如何,图纸现在已经被盗,靖安司以往的一切辛苦都付之东流。荀诩一想到这里就懊丧无比,只能拼命鞭打着坐骑,企图通过狂奔来排遣心中的郁闷。
当他抵达“道观”的时候,看到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是靖安司的裴绪,还有一个是军技司的从事谯峻——这个曾经夸口军技司的保安措施最为完善的技术官僚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仿佛秋季梧桐树下的落叶一样瑟瑟发抖。
“怎么回事?!”
荀诩顾不上客套,他翻身下马看了一眼谯峻,直接问裴绪。裴绪告诉他,今天早上军技司对司局所在的山洞内部进行例行清扫,并打开了三个排气通道进行换气。
“换气?”
“是的,军技司因为安置在山洞中,每隔三天就必须要通两个时辰的风。军技司的山洞有三处天然的石穴通道与外界相联,平时里面用石丸填住。山洞需要换气的时候,会把石丸移开畅通风道。”
“然后糜冲就趁这个机会从其中一个通道潜入军技司,偷走了图纸?”
荀诩说,裴绪沉痛地点了点头。这时候谯峻在一旁兀自难以置信地嘟囔着:“那三个通道每一个都有百步之长,而且里面宽窄不一,崎岖弯曲,内壁上又满布嶙峋突石,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爬进爬出……”
“他可不是什么普通人……”荀诩冷冷地纠正了他的错误。
裴绪继续说:“目前确定丢失的图纸是‘蜀都’与‘元戎’两份设计图。这两份图纸昨天才刚刚被诸葛丞相调阅过,所以单独搁在了一起,没有立刻归档封存,结果就出了这样的麻烦。”
荀诩点了点头,这一切他都在接到裴绪急报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
最坏的结果。
“谯从事,难道当时在图纸旁边的一个人都没有?”
谯峻木然地摇了摇头:“半数守卫都被调出去参与南郑的封锁工作了,剩余的一半……可谁能想到,会有人从通风口爬进来拿走图纸呢……”
“我们现在怎么办?”裴绪问。他看到荀诩满面尘土,勾手叫旁边的士兵立刻送来一条毛巾。荀诩谢了一声,用手接过浸过凉水的毛巾拼命搓了搓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们还没输……现在五斗米教已经完全崩溃,没有他们的协助,仅凭糜冲一个人不可能在南郑城立足,也不可能突破我军的封锁从南郑长途跋涉返回魏国境内。”荀诩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把毛巾递还给裴绪,拿起瓷碗喝了一大口水,然后接着说道:“他只能去找那个隐藏在我军内部的老鼠寻求协助,这是他唯一的选择。”
“那只老鼠是谁?”裴绪紧张地问。荀诩摇了摇头:“不知道。”他仰头看了看天色,搁下瓷碗匆忙又上了马。裴绪一愣,连忙问道:“您这是要去哪里?”
“去问问那些被背叛的人,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
荀诩在马上偏过头疲惫地回答,然后双腿一夹马肚,绝尘而去。裴绪望着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以后,才搀扶着谯峻回到“道观”,他还有很多善后的事要作。
此时已经是日头偏西,荀诩一个人策马按原路朝着褒秦谷狂奔。靖安司的人现在应该正押着黄预等五斗米教徒返回“道观”,他希望能在半路截到他们,越快越好。
到了太阳完全沉入西边地平线,黑暗彻底笼罩了汉中大地的时候。荀诩幸运地碰到了刚刚拐上大路的押送五斗米教徒的队伍。他们点起了火把,所以在黑夜中反而比在黄昏时候更加醒目。
荀诩冲到队伍跟前,喝令他们停止前进。借着火光,他看到站在队伍最前面的是阿社尔,在他身后是一副用树枝搭起来的担架,里面铺着软草,高堂秉就躺在上面一动不动,身上盖着廖会的衣服;他的后面是另外一副担架,上面的人用布蒙住了面部,从身形看似乎是个女子;而黄预、柳敏、老何等人则被押在队伍中后部,他们每个人都五花大绑,几十名士兵围在四周。
“高堂秉现在怎么样?”
荀诩有些惊讶地问道,他以为高堂秉已经殉职了。阿社尔半是高兴半是忧愁地回答:“还算幸运,那个女人扎偏了,避开了心脏;我们已经给他帮伤口包扎起来了。目前似乎还有气息,但很微弱,不知道能不能撑到南郑。”
这个消息多少让荀诩的情绪舒缓了一些。他顾不上多说,径直驱马来到黄预跟前。黄预虽然双手被缚,却仍旧是一副倨傲神情,对荀诩不理不睬。
荀诩知道正面强攻无法撬开这个人的嘴,唯一的办法是让他的内心产生裂隙。荀诩站到他跟前,开始用一种平淡的语调对黄预说道,那口气就好像是与老朋友倾谈一般。
“我知道糜冲带来了你们的师尊张富的符令,要求你们全力协助他。”
黄预理都不理他。
“我猜他允诺你的是等到魏军灭了蜀国,会给予你们五斗米教传教的自由,对么?”
“哼。”
“所以你们就发动了全部教徒,利用一切资源帮他,以至落到今日的境地。”
“呸!”
“今天白天。”荀诩换了一个口气,声调略微提高了一些,“蜀军军技司被盗,两份涉及到军事机密的图纸被人偷走。”
“这太好了。”黄预冷冷回答。
荀诩没有生气,而是继续说道:“经过调查,有充分的证据表明,这是你们的朋友糜冲所为。”
黄预听到这一句,眼睛陡然睁大,一下子想到了什么。荀诩微微一笑,替他说出了他心中的话:“你们的朋友糜冲把你们当做诱敌的饵,吸引了我们的注意,然后自己前往守备空虚的军技司,得到了他想得到的东西。”
黄预重新陷入沉默,但这一次的沉默与刚才已经有所不同。
“你们付出了人命的代价。”荀诩看了一眼柳萤的尸体,“和整个五斗米教在汉中的生存空间,结果换来的却是背叛。现在魏国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可以心满意足地回去庆功了,而你们得到了什么?唔?”
“哼,全是无耻的污蔑与造谣……”
“我们在褒秦道从凌晨就开始埋伏,一直等到你们出现,期间一个人都没有出现。为什么?糜冲压根没打算与你们会合,他早就知道高堂秉是卧底,只是没有说。他骗过了我们,也骗过了你们。”
“……”
“我相信他不是故意陷害你们,他没必要。你们之于糜冲,不过是些棋子罢了,用的时候拿起来,不用的时候丢掉,如此而已。”
听着荀诩的话,黄预眼睛渗出一根根的血丝,荀诩同情地拍了拍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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