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叶蝶》第17章


中惊讶。须知‘佗摩山’上的诸多畜生,平日都感召于晨钟暮鼓、诵经佛唱,恶性消磨,夜间少有这等凶恶叫声。我心知有异,正要出外探看,便接到了阿寮的书信,说道姜居士出了事,赶紧赶去京都。”
他顿了顿,接着道:“姜居士所受伤害,乃是中了一种怪蛊。姑娘莫急,莫急。我便要说到了。那种怪蛊,源自闽南广东一带,叫做金蚕蛊。闽南人家素有养蛊的民风,盖信奉养蛊可以保佑家人身体健康、子孙健壮之说。把十二种剧毒毒虫放在缸中角斗,过七七四十九日,再秘密取出放在香炉中,早晚用清茶、馨香供奉,最后仅剩下一只,形态颜色都变了,形状像蚕,皮肤金黄,便是金蚕。毒性极烈,食人五脏,中者几乎无救。”
“姜居士所中的蛊,便是金蚕蛊。不同的是,他中的蛊不是人豢养的,而是野生的,南人也称之为‘冷血金蚕’。盖许多毒虫杂居一处,互相吞噬杂交,才生出这样的异物。此物性喜生活于繁茂大树的树身中,必是姜居士出外寻觅制琴良材时偶遇,不幸中蛊。于此,小僧不禁有一疑问,须知北方天气干燥,绝难滋生如此众多的巨毒虫獬。只有南方湿润潮湿,瘴气丛生的深林幽谷中才能出现。此物性情阴冷凉薄,极难豢养,决不是南人带来北方放生的。究竟这‘冷血金蚕’是如何飞渡千山万水,落户京都左近,实在是一个谜。好生叫人参详不透。”
“‘冷血金蚕’乃是至寒至阴的奇蛊,咬中了姜居士的手指后,便迅速侵入体内。姜居士中蛊后还能骑马,已经实属不易。我用丹药镇住了金蚕,四天内不会发作,但要彻底治愈,却需要一些至刚至阳的药物,方能将金蚕逼出体外。那些药物采集不易,阿寮此去,不知道能不能尽数采来,唉……”说完长叹,表情沉重。
苏度情只觉得一颗心沉了下去,仿佛落到一口无底的深井中,感到深重的黑暗压抑,禁不住浑身哆嗦起来。
方伐柯见诘忍说完,又补充道:“苏姑娘,事情还决非如此简单。姜家哥哥不过是伤于异物吻下的诸多受害者中比较特殊的一例而已。”
“怎么?!”苏度情颤声问道:“还有别人被这金……金蚕咬伤么?!”
“那倒还没发现。”方伐柯答道:“从昨夜开始,京畿左近,忽然闹出猛兽伤人的事件,山上的山猫豹子,老虎豺狼,猛禽毒虫突然在京郊,甚至京都城内出现,已经咬伤咬死了十数人。尽管九门紧闭,关防甚严,还是防不住那诸多恶兽。事情之匪夷所思,实在令人惊骇。这许多野兽,平时居于山上,虽也偶尔伤人,但实属寥寥,为什么会突然之间,恶性大发?我与大和尚详谈了一夜,还是漫无头绪。昨夜山上,我听那些野兽对月嚎叫,其情其境,此时此刻思之还不寒而栗。”
他又喝了一大口酒,苍白的脸上涌起两团酡红,说道:“隐隐中,我觉得此事之诡秘蹊跷,真是……真是……”似乎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他的感受,便又灌了一大口酒,住嘴不说了。
诘忍接着道:“动物生于天地之间,自成灵性,其感官之灵敏往往超越了人。就像狗的鼻子,猫的眼睛……而生于山野之中,每日不是捕食便是逃亡,天长日久,又形成了一种预感灾难的特殊能力。譬如每逢地震,家中豢养的猫狗猪鸡等家畜,便会焦虑不堪,或吼叫,或冲撞,或暴躁;京都屡出惨异怪事,风水转向,自生戾气,动物冥冥之中,受戾气感召,引发了体内的恶性,自然便会作恶。”他叹了口气,总结道:“这便是我们俩详谈一夜所得出的观点。”
方伐柯点头道:“正是如此。”
随后,诘忍、方伐柯和苏度情都默然了,谁也不说话,只觉得心中压抑莫名,只想出外,到山林中狂奔乱跑,大声呼喊,方能宣泄。
苏度情的脑海中忽然冒出来元畏鲸说过的话。
“古人说:‘灾祸降,必有妖异出。’异物的出现往往都是大灾难的预兆,那鲸鱼更是异物中的翘楚!是灾难即将到来的标志!”
她闭上眼睛,便觉心中诸般幻象接踵而至,如同破碎的镜子一般,边缘都是闪耀寒光的锋口,凌乱地映照着无数图景,而那些图景,却都是扭曲的、片断的、变形的、支离破碎的。飞快闪过,如同骑马时身边掠过的景色。看是看不清的,只留存模糊、慌乱的意象在大脑。一时间脑袋混混沌沌,如灌了铅一般,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赶紧睁眼,但见阳光柔和而明媚,她作了一次深呼吸,又作了一次,接连三次吐纳后,心中顿觉宁定了许多,问道:“那么,我们现在该做点什么?”
方伐柯对她的从容冷静好像很意外,随即脸上露出了敬意,诘忍也赞许地点点头,道:“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
“等什么呢?”
“等待阿寮回来,等待畏鲸居士来京都,到时候也许事情还会有变。”
苏度情点了点头,的确,除此之外别无良策,也只好等待了。
她张张嘴,刚想说话,却见方伐柯和诘忍互换了一下眼色,似乎欲言又止,心知他俩之间必有话说,当下站起身来,说道:“多谢大师和方先生告知小女子这些事情,恍如天光照彻,启迪魂冥,解了多日来度情心中的一些困惑。更多谢大师施以援手,救助姜先生,大恩不敢言谢,心知足矣,这就告退。度情想见一见姜先生,却不知在何处?”
诘忍道:“便在旁边的房间内,我带姑娘过去。”
苏度情道:“不敢有劳大师,度情自去便是了。”
说完盈盈一拜,两人赶紧回礼,抬头间,已见苏度情出了房间,径自去了。
苏度情出门右转,便闻到了浓浓的药香,苏度情寻香而去,转过一尊佛像,便看见一间房舍,门扉虚掩,药香扑鼻而来。
当下快步过去,一进门,就看见姜沣躺在木榻上,盖了厚厚的棉被,脸色依然如同金纸。旁边一个小沙弥,却是在煎煮一锅浓黑的汤药,那药香自然便是这锅中发出的。
苏度情走了过去,小沙弥起身合十为礼,也不说话,转身就出了房间。
苏度情走近榻边,欠身坐在炕沿上,看着姜沣。那张平日里温和谦逊的脸,此刻毫无血色,又蜡黄又难看,仿佛不是他的脸了,而是一层蜡作的面具。惟有嘴角还残留的一抹温柔的笑意,能依稀看出本来的风采。
苏度情看着看着,忽然觉得他的脸恍惚不清了,就好像以前春郊游宴的时候,点起了篝火,隔着火光看对面的那个人的脸一样。
她这才发觉自己已是满眶泪水。
压抑多日的情绪忽然爆发出来,她也不去抹拭泪水,任其在脸上肆意横流。
烛光映着姜沣的侧脸,像在岩石浮雕上镀了一层柔和的金属,渐渐地,一种久远的情感在她心里蔓生出来,久得可以上溯到海藻缠绕岩石,连珊瑚都还没形成的年代,她任由自己轻声哭泣。
在京都居住的这半个月的时光恍然再现,就如此刻的哭泣一样,安静中隐寓激情,平凡中自带甜蜜。那和吕无靥给她的感觉截然不同。对于吕无靥,还是敬畏多于倾慕,好奇多于追守,而对姜沣呢,却是一种奇怪的、平和的依恋。
如果在平日里,她是决然感觉不到这种依恋的,那就好像小猫小狗依恋主人,可爱的妹妹依恋兄长一样,就像……就像……
像什么呢?她不知道,不能确认,也无法界定。
此刻看着奄奄一息的姜沣,她忽然头脑清明,激情狂飙般席卷而来,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姜沣的手掌,顿时觉得内心一片宁和安静,便如在他那庭园中一样。多日来的疑虑、迷惑、惊恐、猜疑、害怕顷刻消散,犹带泪痕的脸庞上,不知不觉地露出了微笑。
大凡世人,皆是如此。平日中或安闲或劳顿,往往无法领会到自己最深刻的感情;每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真性情不由自主地便会流淌而出。
人就如同一个水壶,内中盛满了水,那水便仿佛他的情感。平日中水壶端正摆放,水自然无法溢出。但是假如用力摇晃,或者用利器刺破壶身,水自然就流出来了。情感也是如此,只有剧烈的动荡,譬如说生离死别,或者尖锐的痛苦袭来时,它才会渲泄爆发。
那一时刻,苏度情和姜沣,在一间小小的佛寺禅房之中,冥然默契,冥然和谐。一心成一世界,一海便是一沙尘,三千界中的烦恼恐惧,都成了心外之物。
风寂然,鸟无踪,便仿佛世界终止了运动,那一刻时间被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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