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竹寄影月华明》第70章


弋天宗的人刚过了华林,来到一处未燃烧、环水的华美楼台前,危月护法道:“这应该是夕照楼吧。”然后命人迅速铺排竹木架抵住对面台阶,机甲车内的机工操纵机关,使车底座下滚出一排滑轮履带顺势而上。
但闻一阵哒哒的马蹄声愈来愈近。危月举目一看,一片带着火光的身影自燃烧的楼阁间急速奔来,竟是十多匹飞奔的骏马。
这些骏马披着铁质铠甲,尾部拴着的油草已经点燃,正以雷霆之势冲向弋天宗众人。
而后又出现了一群奔马,它们的背上稳坐着一群持着弩机和檀弓发射羽箭的银甲人。银甲人将镔铁箭头瞄准弋天宗等人,发出一阵飞蝗般的连珠箭雨。为首的是一月月主刘韶,他厉声喝道:“内奸外贼一个不留!”危月护法身侧的弓箭手突然大叫一声倒地,他的前心插着一只长箭,接着又有两名弟子倒地。
刘韶挥动令旗道:“甲分队列阵包围华林,乙分队随我进天宫追敌!”
危月护法早有准备,他见惊马和羽箭来势汹汹难以硬拼,命两队人马前后互换,前一队人转身举起铁甲盾牌围成弧形镇墙挡下箭雨,后一队旋转机甲战车的上半身,对来敌进行炮打火攻。
马队见势头不对,很快撤离,机甲战车再度转身,将这座砖石楼台炸毁。
外层的楼廊在火炮中坍塌,高楼瞬间崩裂,下起了一阵火焰雨,机甲战车在弋天宗机工的操纵下退回原地,等待下一道指令。
一时间,呛人的滚滚浓烟遮天蔽日,阵阵碎石劈头盖脸,烟尘尚未消散殆尽,弋天宗的人马已陆续进入,人们却骇然发现,除了一座空荡荡的平顶高台外,原本存在的楼阁居然凭空消失了!
危月护法惊愕道:“莫非这这些楼原本并不在此地,刚才的一切不过是海市蜃楼般的幻影!”
继而,一阵琴箫箜篌交织的诡异乐曲自地砖下的孔隙内响起,生生逼近人的耳膜,仿佛在呼唤人的灵魂。
弋天宗弟子中,有人仿佛闻到了月波湖上月见草的芳香,有人好似踏入了无穷的金银楼阁,有人感觉自己沉迷在海涛崖山圣地的道法内,有人则落入了天界酒池,有人遇见逝去长辈的容颜。所有人或哀或俱,或悲或喜,俨然置身疯狂或痴傻的幻境中。
意外之变,令弋天宗危月护法惊愕不已,就在这时,平顶高台突然在一瞬间陷落,机甲战车被困,而弋天宗弟子原本站立的地面周围竟出现一大片硝水池! 
弋天宗弟子正要纵身跃下石台逃跑时,原本撤离的银甲弓箭手再度策马出现,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里,许多轻功平平、来不及逃脱箭雨的落池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溶解,头皮连着发丝率先脱落,如一层黑色飘萍,睁着黑眼珠的一团团眼球浮凸后又沉下,肌肤在血泡中汩汩化为一滩滩黄褐色的粘液。
侵略者们迅速化为一副副血色侵染的森森骷髅架子,辛辣的焦臭味四处弥散。
祁楚扬虽然凭借轻功及时避开血池隐沼,也被烟火熏得焦头烂额,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他的身旁出现了一个蒙面人,用迷烟火弹暂时击退了马队。
蒙面人护卫着危月护法,领着祁楚扬和剩余的一些武士朝夕照楼方向撤去。
不知过了多久,在散发着血腥味的薄薄夜雾中,席紫凰、席宇辰带着一群护卫将整座未曾烧毁的夕照楼重重包围。高楼台阶上,十来个负隅顽抗的弋天宗武士,他们簇拥着危月护法,正在与一群魇城护卫浴血奋战。
席紫凰讥诮道:“逃脱化尸池的外贼,你们还想苟延残喘吗?”
危月护法拍了拍手,身后一名武士居然拖出一个血迹斑斑的年轻人,双手正被皮绳反绑着。
席紫凰看见火光下武士的脸,难以置信道:“祁殿主?原来江海冰殿的人,竟然投靠了弋天宗,可笑!”
祁楚扬笑道:“席城主,还有这个人,莫非你不认识他了?”他扬鞭抽打起男子,男子忍不住呻吟了几声。
席紫凰定睛一看,此人竟然是半途失踪的卢翎!
她虽然担心这个宠侍,但为防有诈,仍停留原地。“不信是吧?那我就让他出一回声音!”说完命人将他口中的布条拿下,卢翎挣扎着起身道:“城主,别过来!他们在我的身上绑了火药!”席紫凰不由地怒喝:“你到底想怎样?!”
祁楚扬拔出佩剑,平静道:“我要城主你奉还原属本门的《江海图鉴》并交出云甍丹,一旦祁某察验是真,就会放了卢管事。否则我就挖了他的双眼,再点燃导火索!”
卢翎叫道:“城主莫要因我受小人掣肘!”旋即脸上重重挨了祁楚扬一巴掌。
席紫凰怒从心头起,却强压火气道:“好,本座同意你的条件!”
她命人取来一本册子,祁楚扬用银丝手套接过,浏览后命身后的祁勇收起,又道:“离开魇城的路上多有毒雾,请城主再将云甍丹瓶丢过来。”
席紫凰从身上拿出一个铁匣子,再从发上拔下一根金簪开盒,取出一个粉彩瓶。她不顾席宇辰等人的反对,持剑一步步走近三十几层的汉白玉石阶。
粉彩瓶抛向台阶上,祁楚扬命人用网兜接住它并小心打开,确定为云甍丹后,命人点燃导火索,再命人将卢翎推落台阶,席紫凰腾身用袖中长鞭拽住他的腰部,拦去其下坠之势,再手起剑落,用力将燃烧一截的火绳斩断,把他拽回身边。
☆、鼎炉焚炼驻颜丹(下)
主仆再度相见,卢翎头发凌乱蒙尘,眼中泫然欲泣。
席紫凰动容道:“我找人替你解开火药筒。”他点点头,背身举起被反绑火药筒的手臂,席紫凰身旁一部下用剑刚斩断绳索,但见落地的火药筒内迅速冒出一股白烟。
“城主小心!”同一时间,卢翎猛然转身拉退席紫凰,二人一同扑倒在地,其余侍卫心道不妙而迅速散开闪避,而对面的弋天宗人亦将引燃的火雷射向他们所在处。
烟如浓雾,席宇辰拔剑要奔上前救护母亲,孰料起身时双膝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心中暗叫不妙:“是迷烟!”其他魇城侍卫上前围攻弋天宗杀手时,也纷纷手脚麻软,摔倒在地。
席紫凰母子听到对面浓烟中的弋天宗人喊道:“刚才的火雷中掺有迷烟‘醉仙客’,中毒者近一个时辰都会全身乏力!”又听祁楚扬大笑道:“积善之家必有馀庆,积不善之家必有馀殃!席城主,你福已享够,也该遭些罪了!” 
席紫凰突然一挥长袖,一枚烟弹飞至台阶下,顿时生起一片浓黑烟幕,另一枚金红色的火信窜上苍穹。然后她拉起卢翎,和席宇辰道:“我们走。”
席紫凰往山坡下撤离时,瞥见卢翎口里迎面射出一簇寒光,忙出掌自御,却仍是迟了半步,右手掌已被飞射的蜂尾毒针刺伤。 
“你竟敢背叛我?”席紫凰既震惊又愤怒,她一个打滚翻过身,拔下毒刺,感觉整个手臂锐痛难忍。随后,藏于卢翎指套间的几柄刀片又袭面而来,她换左手持剑一一挡落。
卢翎惊道:“你不怕毒烟?!”席紫凰趁他愣神之时,拿出衣襟内的竹哨放在唇下吹了几声古怪的音调,卢翎忽觉头痛欲裂,难以拼力刺杀旧主。
卢翎心知不妙,点足一个轻盈后翻,欲跃出包围,却被一枚暗器击中背部,随即被腾身而起的席紫凰手中的一根长鞭勾住足踝而绊倒在地,他企图斩断长鞭,但被席紫凰奋力出手击中了胸膛,卢翎倒地后呕出一口鲜血,他取出发簪准备自尽,却被城主掐住了脖颈。
席紫凰冷笑道:“你喝的药中有本座下的慢性毒,一旦听到竹哨声幽咽而起,就头痛难忍。我曾在你醉梦时分试过一次。”
卢翎恍然:“原来,你早就提防着我了。”
席紫凰冷哼一声,道:“你知道本座一向多疑,凡事总得留一手,以免到时后悔莫及。莫说是你,即便是亲生子女也不例外。”
卢翎脸色苍白,死死盯着她:“难道,你也不信任亲生的鬘华公主?”
席紫冷笑道:“人心隔肚皮。历史上的皇家在追逐权利的游戏里,往往对亲生子女暗箭难防。嫣然要是对我有异心,我一样不会放过她!倒是你,卢郎,你让我很失望啊。”
滚滚硝烟过后,一大片浓密的彤云笼罩在整座魇城的上空,它们不断翻腾挤压,最终化作霏霏雨雪——宛如战死的亡者魂灵飘摇在九天之上,再倾洒而下的悲愤之泪。
云影天宫夕照楼内的血池缓缓,升腾的热气仿佛一条在半空中悠悠流淌的悬河,源源不断地向颢清云甍坐落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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