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子》第10章

第十章
很久之前。
人们总喜欢这样做开头，来回忆以往的事情。
真的很久吗。
为什么闭上眼后，过往的一切都近的好似昨日发生的一般。躺在黑暗中五儿默默想着。
今夜将是她在李府待的最后一个夜晚，明夜会在哪儿。到了现在，脑海中却完全不受控制的一遍遍重复着以前的那些事。
一切都可以清晰到细微末节之处，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记忆这样好。
记得，他指尖的温度，总是冰凉凉的。
冬日里就更是冰的可怕。他总会趁自己不注意时，把手偷偷放到自己的颈窝处取暖，自己被冰的一跳，然后气恼又无奈地看着他，他也笑着，却就是不拿出来。之后，每到冬日自己便随身带暖手炉，渐渐的他也长大了，也不再玩这种把戏。
但长大后，自己却后悔了。想来就算只是碰一下手也是好的。
记得他说话时，总是习惯的将尾音轻轻上扬，那样听着多了几分上位者的气势。
自己却总是笑他阴阳怪调，他这时会沉下来脸，自己看了就知不妙，忙去哄，自己一靠近，他便作势把挠自己痒痒，然后总是两个人一起在座椅上打闹着。
有太多太多记忆，自己甚至记得他的心跳动的频率，咚咚咚，或许还伴随着耳鬓嘶磨的低喃。
那些日子太过美好，想一想就要面红心跳好久的。
如今，再也不会有那样的事，那样的公子消失在时间里，同过往隐蔽而又疯狂的爱一起被扼杀在那该死的尊卑秩序里。
他们都死了。
她早该想到的，那个把一生的柔情都倾付给她的人早就消失了，伴随着那段记忆的死去。自己还在追寻什么。
上天跟她开了个玩笑，它给了她光，然后亲眼看着她像飞蛾一样追逐那火光，却没告诉她，那只是水中倒影，一碰就碎了。任凭自己怎么去抓，都抓不住的美丽月光。
好累，再也不想去追了。
闭上眼，沉沉睡去。黑暗中有谁在哭泣，撕裂心扉，凄厉难言。
五儿轻笑，真蠢呐。
“姑娘化了妆，真是好看，原来竟是个美人坯子！”一旁的婢女惊叹道，“这五官若再长的精致些，定是个绝世的美人！”说着又将一个紫荆流萤的簪子插入五儿发间。
如今都被人改口叫姑娘了，其实并不比奴婢的身份好听多少。
“不要那个，”五儿拿起一个碧玉簪子，“用这个。”
那簪子虽样式古朴华贵，却已经很旧了，边缘的镶金早已有些磨损，那婢女有些疑惑不解，却还是把这个簪子换了上去。
镜子里的自己，头上就一个碧玉的簪子，却更显出一番简洁之美。俄眉清扫，口唇染脂，皮肤白皙，更衬那樱唇仿佛盛开的娇嫩的花朵，让人忍不住去品尝。
一身大红的锦衣，上面璎珞叮咚作响，正是那日店铺里的那一件。
自己所艳羡的嫁衣，自己却在今日穿上了它。
真美啊，有多久没看到自己这样漂亮的样子了。其实这张脸只要稍稍修饰，便能让人惊艳，也难怪那样多女子要好好上妆才肯出门。
这样美丽的妆容，终是要糟蹋了。
很久之后，听仆人说，那一晚的宴会，一个红衣少女的舞惊艳了全场，当场的主客人直接跳起来击掌，大呼此舞乃绝世之舞，十几年从未没见过此等精妙绝伦的舞蹈。
那摇曳飘逸的舞姿，是晕亮的的烛光下最浓烈的一抹艳红。
后来有人感叹：世人学舞只是舞，姿态岂能得如此。
但非君一愿重，谁赏素腰轻。
临走前五儿从头上拿下一个碧玉的簪子，递给李君。
然后朝李君盈盈一拜，道：五儿愿公子，前程似锦。
最后，她绽放出一个凄美的笑容，好似开到了极致的花朵，美艳无比，却让人感觉一碰就会枯萎。
公子，五儿欠你的，还清了。
那一夜，李君失眠了。
他从不知道那个苍白的婢女会有这等风采，她舞动起来的那一刻，李君只觉得心被狠狠撞击了一下。这才是红莲舞，娴儿跳的明明也是同样的舞步，却没有此番神韵。
朦胧中，好像也有这么一个身影，那少女肆意舞动着，玲珑的小脚轻点着，水袖飞扬，红衣似血。
“公子，我跳舞给你看好不好。”那个声音欢快地说，好似从遥远的彼方传来，跨越了无尽的山河和时光。
李君听着有些恍惚。
公子，李君反复咀嚼这两个字。却怎么也记不起来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莫名觉得心里空空的，眼睛突然酸涩了。
脑海中又出现了五儿的那个凄美的笑容。那美丽过后，会不会看到的是一幅枯骨。
今夜，他将她最美的时候，送给了旁人。不敢再想，太残忍的事实提醒他，今夜另一个人会占有她，她将在那人身下，肆意绽放最娇嫩的一面，像花一样颤微的露出花蕊。鱼水之欢，本是最美好的事，他却给了她这样不堪的原因。
轻轻抹把脸，手中竟沾了些湿润冰凉。
披了件衣服，李君起身。
夜色如墨，虫声嘶鸣。
“表哥，”王娴见李君从书房里出来了，忙迎上前去，“可是忙完了。”
李君点头。
王娴见他一脸疲倦，衣着容饰也不似往日整洁，担忧地说道：“表兄怎么神色如此，可是生意上出了什么差错。”
“无事。”
观其面色，王娴心下不由想到，不会是为昨日五儿离去之事吧。
昨日宴会，有许多为外客，小姐实在不易前去观看。但王娴也听说了，昨日红一少女一舞，惊艳了全场。流霜回来偷偷说，那些个人眼睛都直了。
“比我何如？”
流霜支吾半天才道：“比之小姐，并不逊色。”
一听这话，王娴便知道那婢子定是跳的非常好，连一向都要偏袒自己流霜，都如此说。
今日见李君这神色，心下更是庆幸，幸亏自己施计将那婢子撵走了，否则这以后又要有多少烦心之事。
想着王娴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朝李君道：“今日的药汤，娴儿给表兄过来了。”
“先放哪儿吧。”李君揉了揉眉心。
“表兄这药汤可要趁热喝，否则药性就散了。”王娴从流霜那端过药碗，“哦，今日表兄太累了，难道想让娴儿喂你。”说着作势要拿起勺子喂李君。
李君这才无奈的笑笑接过碗勺，刚尝了一口，李君便顿了顿，接着拿起一旁的清水，喝了几口
“怎么了？”王娴问道，忙接过药碗，凑近闻了闻，原来这药煎过了，一股糊味，再颜色也不透亮，这到口中定时苦涩万分。
王娴歉然道：“定是那帮煎药的奴婢又去打瞌睡了。待娴儿回去好好教训她们。”以前这药都是那个五儿熬制的，以前都好好的，怎么换了个人便熬成这样了。这下弄巧成拙了。王娴暗自气节。
李君漱了漱口，道：“罢了，不必追究。”如今天气炎热，这药又难熬的很，熬出这样的药其实已经不易了。是自己的口味，被原来的好药汤养的娇惯了。
而熬药之人早已离去，今后或许再也喝不到那样的药汤。
李君道，“娴儿先行回去吧，以后这药不必再送了。”接着一人走向林间小道。
看着李君走进园间小道的身影渐渐消失。王娴气的砸碎了手上的药碗。
“一群蠢货！”
院里的花都憔悴了不少，在小道的一边有一处淡黄色的花丛，那浅浅淡淡的颜色如今已经大多变为深黄，有些甚至枯萎，不知道这丛花叫什么名字，但是它好像一直都在这里，顽强的很。
只是如今却也快要凋谢了，在这百花齐放的夏季。
李君忍不住摘了一朵最鲜艳的，放在手心。
那触感细腻柔软的像一场梦境。
“怎么样？”王娴有些急切地问向刚刚回来的流霜。
这几日李君总是莫名不知去向，王娴近日去几次找他，都见不到人影。这才让流霜到处去打听一下，看看表兄到底是去哪儿了。
流霜微微靠近王娴道：“奴婢打听到了。”
王娴将她拉到身旁，流霜说，李府后园有一片禁地，那处禁地极为隐秘，公子常一人独往，里面种的大概是一大片红莲，足足有几亩那么多。为防仆人乱碰，伤了莲花，便划为禁地。
李君极爱红莲，这一点王娴也是知道的。这一次更是深深体会到了。
心思转过，王娴暗道，自己这般容色，表兄却不来见自己，去看一池莲花。难道自己还不如一池莲花？
她到要去看看，这花有多美！
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