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滚落了一夜,此刻已经埋至王墨的胸口。沙坑下的地下水被引流出去后,下面出现了断层,王墨连同整个沙坑都突然往下陷去了好几尺。经过这一夜的煎熬,他早已坚持到了极致。这一刻,在生与死之间,他似乎更向往永生的解脱。
“你这一辈子,可还有什么遗憾?”萧白喝了口水问道。
王墨已说不出话来,甚至连抬眸看萧白一眼的力气都没有。
“我可是说到做到,我挖了一夜的坑,手臂都要脱臼了,你要是就这么死了,有你好看。”萧白一挥手,便将手中水囊朝王墨脸上泼去。
王墨满脸的尘土被水冲刷开来,萧白这才发现他的一张脸白得和死人没有分别了。他在北河界狂飙肆掠的尘卷风中熬了一日,又在这千钧巨力的流沙里被埋了一夜,能活到现在。早已是个奇迹了。
萧白不忍再朝他甩鞭子,便道:“流沙已经停止滚落了,最多再有小半日,我就将你掏出来了。想想你爹。想想你娘,想想你喜欢的姑娘,想想那些你想做还没做成的事儿,也就熬过去了。”
爹?那个贪得无厌唯利是图连儿子的女人都能卖掉的人?若非是他强娶了母亲。母亲又怎会被常云霁那女人害死?若非他贪图权势做了崔平的帮凶,白家几十口人又怎会蒙冤九泉?自己与桐儿之间又怎会陷入如此困境?……
若人能自己选择出身,自己最最不想的,就是当他的儿子!
看见王墨眉心皱动,确认他还活着,萧白便蹲下身将手插入沙坑之中,确实感觉不到流沙滚动之后,他又试探着伸了一只腿进去,沙地实实的。没有沉落的迹象。
他又围着王墨检查了一圈。确认没有危险了。便双膝跪地,开始清理掩埋王墨的黄沙了。
这一日,一直挖到烈日蒸蒸的午后。萧白才气喘吁吁的将王墨从沙坑里拖出来。一丢下王墨,他便也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地上。累得挪不动手脚了。
头顶日头烈得像是下火一般,被晒得发烫的地面令萧白感觉自己像是煎锅里的一尾鱼。喘息了一阵后,他再也躺不住,挣扎着站起来,猛一下跳进旁边那半坑渗出来的地下水中。
连头带脸的在水里浸泡了一阵,觉得浑身清爽一些了,他才翻爬起来,将王墨拖到骆驼身下的那一小片阴影里,接连灌了几水囊地下水泼洒到他身上,又搬开下颌朝他口中挤了几口。
这期间,王墨一直眼眸紧闭,挤进口中的水很快便顺着口角流走了。若非是见他胸壁间或还有起伏,真让人觉得这是一具死尸。
萧白用力掐了他的人中、河谷穴,他依然毫无知觉。萧白只得拿过那把刨沙刨得满是缺口的刀子,一拧眉猛一把扎进了王墨的手心。
剧痛之下,王墨倏忽睁开了眼眸。他费力抬首,瞥着自己鲜血长流的掌心,不解问道:“萧兄这是?”
“以为你死了,正动手解尸泄恨呢。”萧白一抬手,那钝刀子便又“嗤”一声从他掌心拔了出来。
王墨痛得眉心一跳,嘴角歪斜。
“既然你还活着,那我就放你一马。”萧白卷了自己的黑袍擦拭刀上的血迹,发现钝口的刀沿上还带着几丝肉,不由得皱了皱眉。
“多谢萧兄救命之恩。”王墨挣扎着想要坐起,却终究没有力气,只得微微抬首致谢。
“不必致谢。指不定哪日我就要你还命呢。”
王墨愣了愣,随即道:“能否请萧兄扶我一把?”
“你现在这样子,先躺着休息一阵。”萧白有些不忍道。
“我被埋了许久,下身血脉只怕早就淤积不通了,这般躺着会要命的。”
萧白便上前将他扶坐起来。王墨缓缓勾下身子,掀开外袍卷起裤管,这才发现一双腿不但发青发紫,还肿得发亮,活像被水淹死的人。
“泥沙挤压着,这腿怎么还会肿?”萧白有些吃惊。
“麻烦萧兄将刀子借我一用。”
萧白愣愣将刀子递给他,王墨接过后便朝肿胀的小腿上划去,淡红的血迹便沿着颤抖的刀尖一路流淌。
萧白看得有些发憷:“你,你这是做什么?要锯腿也不是这么个锯法啊?”
“必须切开减压,再肿下去肌肉坏死了,这腿就废了。”王墨脸色发白,额头汗水涔涔,却咬紧嘴唇,又抖着手在小腿另一侧划拉开一道尺许长的血口子来。
“你都痛成这模样了,歇一下吧?”
王墨摇头喘息道:“这双腿早就没知觉了,我是使不上气力,能否请萧兄助我一臂之力?”
救人都救到这程度了,萧白也只得接过刀子,按照王墨的吩咐,在他双腿上划拉开数道血口子。
王墨也没歇着,取下乌木髻中的毫针,在双腿几个重要穴位下针。把自己一双腿折腾到血肉斑驳,他才喘息着停歇下来。
萧白从骆驼的背囊中取出一块油毡,用绳索系了两角绑在驼鞍上后,将油毡平展铺开在了沙地上。
“这日头这般烈,要一直呆在这里,我们不被晒死,只怕也要被热死。我讨厌和男人同骑马驼,你就躺这上面享受享受沙地雪橇。”
“多谢萧兄。”王墨很清楚,自己这般模样,要在骆驼上根本坐不稳。要让个男人一路搂抱着同骑,他自己也恶心得紧。
沙地炙热,萧白铺了三层厚厚的毡子,将王墨拖上去后,又用绳子将他缠腰绑了一圈栓在驼鞍上,感觉固定牢实了,他才翻身上了骆驼,拖着他往昆仑方向出发。
第一七零章 沙海村落
走出那片移动沙海,就隐隐有一抹黛青在视野尽头若隐若现。
奎叔指着那道看不分明的线条道:“石公子,那就是昆仑山脉,我们再有几日就到了。”
石拓皱眉道:“都能看见了,怎么还要几日?”
“沙漠上可不就是这样,眼睛永远比腿快。也歇息好一阵了,我们出发吧?”
“好。”
石拓转身去营地叫众人收拾东西,便见疏桐一人立在营地后面,怔怔望着来路。
“白姑娘,再有几日,我们就走出沙海了。”石拓上前轻声道。
疏桐抬袖抹了一把眼眶,尴尬道:“这风好大,沙子迷了眼。”
此时的沙海一片静寂,哪来的风?
自王墨身陷沙坑那日起,她就变得沉默寡言了。白日骑在骆驼上赶路看着尚且还好,晚上却有好几次在梦中哭醒。她的悲伤难过,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以前,他听她说王墨利用她,甚至不惜在她身上下毒控制。他以为她对他是怀恨在心的,所以才不惜一掷千金替她赎身,助她脱离苦海。如今看来,她和他的关系,并非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一日夫妻百日恩。她要多久才能忘记他?
石拓有些心痛,却又无能为力。他看着她仍旧有些发红的眼圈,愣了愣道:“奎叔说趁着这阵风平沙静,大家再赶一程。”
疏桐抿唇道:“石公子,我们还是要去寻找西夜国么?”
“白姑娘想放弃了?”
“我们手中只有看不懂的吐火罗铭文和你的皇宫地图,究竟如何进入西夜国全无头绪。”
西北之行。是王墨强行要她来的。起初,她多少还因父母曾经游历过这片土地而心怀向往,在看惯了大漠风光,拜会过父亲的结义兄弟后。余下的路程里,她最大的愿望就是不让这笔宝藏落入王墨和成都王之手。
如今,王墨走了,他所知道的进入西夜国的隐秘道路也和他一道埋入了大漠深处。再西行寻宝。已是兴味索然的无聊之旅了。
“白姑娘,实不相瞒,此次来大漠,我必须要寻到宝藏才能返回洛阳。”
疏桐有些诧异,在敦煌城外重逢时,他说自己家道中落,能找到宝藏是一桩机遇。为何此刻听来,却是别有深意?
石拓顿了顿,便将实情说了出来:“我离开洛阳前。父亲就被司马伦一党控制了。却不知他们是从哪里知道了宝藏的秘密。孙秀给我的条件是:我找到宝藏。他便放了我父亲。”
疏桐不由怔住。孙秀能知道宝藏的秘密,不正是因为自己算计王墨时,让云罗急鞭快马传回去的么?却没料到最终竟把石拓给卷了进来。
“想来惭愧。这些年在父亲的羽护下,我除了吟诗弹琴神游物外。落得个‘优渥公子’的晃荡名号外,从不曾为父亲尽过一分孝心,为家里分担过一丝烦忧。如今,父亲蒙难,家门倾颓,我若再不担起为人子嗣的责任,则无异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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