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芳坐消歇》第78章


她不相信他,声嘶力竭地道:“让他们把刀箭全都收起来!把火把全灭了!”
恍惚间她听见人言低语,灯火烛光退潮般一波波地暗了下去。
盛苡又调转马头示意自己这帮人马灭了火把,黑灯瞎火地更利于逃窜,盛茏却不愿抛下她,身前的马头仓皇地围着她兜转,“要走一起走!”
远处深沉传出一句话,“祁盛茏,你不要得寸进尺,辜负她的心意。”
话音未落,蓦地朝阳门的城楼上微弱亮起一抹光盏,盛苡目呲欲裂,心扑出了腔子,他从来都只会骗她,就连方才当着全军的面答应她的话都是骗她的,他不肯放过盛茏,只会杀了他。
她奋力扑打着盛茏的马头,眼泪四溅,扯着嗓子哀求,“二哥!你快走!快走!”
凄厉的调子盘旋,惊起四方沉睡的鸟雀,扑棱着翅膀哀嚎着从树丛间惊起飞远。
黑暗中,宋齐拨出箭羽架在弓前,冷冷对准前方,眼侧划过一道闪,他斜眼看过去,宋炆升持弓,箭头直直地对准他,厉眼逼视默默摇头,父子相视,一个眼神足以涵盖一切。
宋齐瞥回眼,拒开他的目光,凝神松开手,一只流矢平稳地穿梭过众人的间隙,似天际无声划过的一颗流星,不偏不倚地稳稳地擦着一只马肚子飞驰而过,马体受惊,爆出一声嘶鸣,扬起前蹄追着箭尾逃奔出去,与此同时,城楼上射下一只冷箭擦着盛茏的肩头扎进地间,折成两段。
紧跟着,天边亮起一排灯盏,身边数人惊哼,纷纷载倒马下,盛苡眼前溅起血光,静静瞧着远处一抹身影飞快地脱离出她的视线。
身后不远处,一人闷哼一声跌至马下,外臂几乎被箭头射穿。
清寒的月光铺在官道上,一颗颗沙砾都被照得分明可数。
局窄的轿辇中,两人肩挨着肩,时不时碰触在一起,她跟他的心却无法紧靠,距离再近却不啻于隔着蓬山万重,但她很平静,只要盛茏逃了出去,她要面临的处境倒是没什么所谓。
数次去追她的手都被她狠狠推拒掉,皇帝闷着火道:“朕都放他走了,你还想怎么样?”
她跃起嘴角冷嗤,“对不住,倒是我错怪你了,得亏那一箭射的偏,不然我以为你要杀了我二哥呢。”
他言语突然匮乏起来,无力反驳她所说的事实,祁盛茏是叮在他疆域上的烂疮,一日留着不治一日就有扩散溃烂乃至腐蚀整个大邧的风险,更是横在他们之间最大的障碍,不摘除这颗毒瘤,她的心岂能彻底的安定,他从没打算放过他。
“你是对不住朕,不吭不响撂下朕就走了,朕在你心里算什么?你是不是从才没把朕放在心上?”
盛苡冷笑,“皇上万万人之上,把你放在心上的人海了去了,独缺我一个吗?”
“祁盛苡!”皇帝被她尖酸刻薄的调子彻底激火了,钳住她的下巴拉至脸前,“你就是这么跟朕讲话的?”
她漠然垂下两行泪,洇湿他的虎口,冰冷没一丝温度,“请皇上恕罪,”她搭下眼皮不再看他,“奴才以后不敢了。”
皇帝惶然地松开手,他要她嘴上的服气中什么用,她的人终是不打算再靠近他,两人又被迫打回了原点,这次的隔阂更大,其中还参杂着隐患,他摸不准回去的路了。
“尧尧,”他只能退步,低下头等待她的回答,“你原谅朕,先前你能做到,眼下一定也能。”
她躲开他挨过来的手,饮着月露,低叹喃喃:“不必了,您就放过奴才罢,奴才被您利用的还不够么,先前您就不该招奴才,眼下更不该。”
皇帝的鬓角紧绷,如今她在他面前只剩下这一副苍老冷淡的口气了。
“尧尧,”他抱着最后一棵救命稻草,探掌拢住她的小腹,扬起嘴角,“你有了朕的孩子,已经有四个月大了,你算算,应该是在南苑怀上的。”
他觑眼留意她的神情,满以为她会胜似以往,遇着高兴事儿就欢心雀跃的笑起来,然而所有的希冀都扑了空。
盛苡把头重重磕在窗沿儿上,脸色被月光照的惨白,泪珠儿不间断地滚落,那带哭声的样儿从未有过,戳得他心头发酸。
她的手指痉挛起来,痛得嘤/咛不止,他忙捏握住一根根捋顺她的筋骨,她抽回手,握紧褴襟的边缘,把手背上的青筋撑得滚圆。
“我……”她断了下,接上口气儿道:“我情愿这会子已经死了。”
☆、披寒衣
她话语伤痛,把他的心撕裂成数瓣儿,“你到底要朕怎么做?”
盛苡眼仁里挣扎出亮光,“奴才求您……”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儿,“奴才求您放过我二哥,不再找他的麻烦……”
皇帝降下视线,隔开她的目光,做不到的何必欺骗,他什么都能答应她,唯独这个不能。
他失神儿望着她腹前微微撅起的襟角,笃定孩子会带来转机,等孩子出世一天天地长齐全,一定会填满她跟他之间的裂隙,等孩子开口学会叫阿玛额捏,她一定会原谅他的狠心。
哀莫大于心死,盛苡眼神微弱,蜷在轿辇的角落,他含握住她的手,她却被拴了镣铐似的再没力气挣脱,腹中涌动着一股暖流,微微顶撞着她的心肺,这就是她抛开一切,甘心投靠他换来的结局,因果报应,自酿苦果。
回宫时,五更的梆子打响了,重檐掠过头顶,她看不到一丝曙光,想起昨儿踏出宫门时那一刻的畅然,结果一转眼就又被抓了回来,就绝望地闭上眼,他的侧影拓在她的眼皮上扩大成一片昏暗,将她包围囚禁。
回了内宫,面临的是更大的审判,养心殿内静谧无声,御案前搁着一张牌位,太后坐在靠窗的罗汉床前接驾,默默等待。
皇帝跨进殿,整弹衣饰,对着牌位行了三叩九拜大礼,又起身面转向她打千儿请了安。
按平时太后原是不慌不忙地说话,今儿例外,她凿凿实实被皇帝吓了一跳,火气出口直掀地殿梁瑟瑟发抖,“你是有多糊涂!对着先帝的牌位!你说!你对得起你皇考的在天之灵么!皇帝是榆木脑袋不成?竟然跟前朝余孽混搭在一起,哀家要是你,早臊得抽自己嘴巴子了,你居然还有脸把人带回来!”
越说越气,一气儿掀了炕桌上的一册玉碟砸在他脚头,“这是皇贵妃从白虎殿找到的,皇帝跟哀家讲明白,什么时候祁盛苡那余孽变成什么县府家的闺女了!”
皇帝端肃面孔,垂手躬下身子,“额捏息怒,隐瞒祁盛茏逃生的消息是我跟皇考一起商量出的主意,事关国局稳定,除了祺祥跟几个军机大臣,再无他人知晓,并非儿有意瞒您,至于盛苡,儿对她感情至深,眼下她又为儿怀了身子,恳请额捏不要跟她计较。”
“造孽啊!”太后恼恨地立起来,皇帝伸手去掺,被她冷冷甩开,“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皇帝这般护着她?”
“皇帝!”她抚着他的肩颈,苦口婆心地劝解:“你真当哀家是铁石心肠吗?昨儿晚上收到殿里传来的信儿,哀家也高兴坏了,知道你看重她,哀家专门上佛堂里为她诵经祈福,可到头来她是什么身份?既然捅开了,皇帝也用不着再替她遮说了,你留着她,她哥子迟早在外头不消停,她能一心一意踏实跟你过日子吗!皇帝春秋鼎盛,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你听哀家一句劝,断断留不得她啊!”
在太后看来,盛苡是汪祸水头子,不解决掉早晚会水漫大邧的江山,到时候就是灭顶之灾了!
“留不得?”皇帝寒下调子,眼眸里一片狼藉,喃喃质问:“太后是什么意思?她是朕的贞嫔,怀的是爱新觉罗氏的后嗣,您是敬佛念佛之人,慈悲为怀,怎么就容不下她?”
太后的天塌了,眼底浑浊含泪道:“事到如今,皇帝还不明白哀家的苦心吗?江山跟她,哪一个重要!你瞧她是你怎么对待你的,假传皇帝的圣旨说走就走了,你情深意重,她可曾珍重半分?再这么闹下去,大邧的天下就要被均给旁人了!哀家是为大邧的江山社稷考虑啊!”
不曾想她对他浅淡的感情,居然成了被太后训饬的理由,他较不起这个真儿,俯身捡起玉碟撂回桌上,洋洋洒洒扑起细灰落在黄缎祥云的铺垫上。
“盛苡是何居心太后不必怀疑,抛开私情不论,就凭她对大贝勒,四格格都有恩情,朕没齿难忘,就不该对她以怨报德。”
“那是先前!”太后愤然拍着炕桌,满头大钿震得散乱歪斜,“皇帝甭再执迷不悟,避重就轻了,哀家瞧你心里头也没谱儿,她对宫外头牵肠挂肚,如今心早不在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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