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陇西间奏一个益州人在武昌》第11章


“按照规定,出境船只需要查验。请把你的出关文书与相关文件拿出来。”边防长板着脸说到。
糜范瞥了眼薛莹,圆滑地应承了一句,然后溜回了船舱。一进船舱,糜范跑到荀诩身边把外面的情形说了一遍,问他该怎么办。荀诩将文书往袖子深处塞了塞,镇静地吩咐他象平常一样应付就行。
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的糜范只能返回自己房间,将一叠通关文件取出来,双手捧着送到了薛莹和边防长面前。两个人拿起文件慢慢地翻阅起来,其速度之慢简直就像是一个字一个字在读。花了大半天时间才看完这薄薄的一叠文件。边防长放下文书,摇摇头,对糜范说:“对不起,这条船不能出境。”
“为……为什么啊?”
“因为手续不全,里面缺少船身稳固检查的通许令。”
糜范听到这句话,圆圆的脸上露出极为无奈的表情,张了半天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根据东吴律令,每一条出港的商船在出发前都必须接受船身稳固的木工检查,以免在航行期间突然倾覆,造成航道堵塞。这条规定从理论上说很合理,但没有多少人——包括东吴官方——认真执行,因为每一次船身稳固检查都得花上半天到一天的功夫,实在太麻烦了。进出龟山港口的商船很少有人遵守这条规定,而港口边防人员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船主保证下次来的时候补办手续,就会放行。这也算是龟山港口的一种习惯。
边防长忽然将这条规定提出来,显然就是打算故意找茬,存心不放这条船走。
糜范没办法,只能冲船舱里哀求似的喊道:“荀大人,请您出来跟这几位大人解释一下吧……”荀诩这时才慢慢走出船舱,装作刚刚发现薛莹的样子,爽朗地笑道:“哎呀,薛大人,真巧,竟然在这里看到您。”
“是啊,我也没想到。”薛莹同样回以笑容。
“这艘船有什么不妥之处?竟值得您亲自来查验?”
“噢,我们是怕万一这船有隐患,一出港就沉了。我们也是为商家负责嘛。”薛莹说到这里,狡黠地盯着荀诩,嘲弄着问道,“怎么荀主薄您就已经在江东住腻了吗?这么迫不及待地打算回国。”
“不,不,听说江东风物美妙,我只是想坐船出去欣赏一下景致罢了。牛津的船今天不巧全送去检修,我只好临时来租条商船了。”
“呵呵,请放心,我国的船工技术都很熟练,只消三天时间就能全部检查完毕。到时候无论是外交船还是商船,随便您坐就是。”
薛莹的话里带有遮掩不住的得意。敦睦馆对外联络的三条通道全都已经被他控制住了,而且他找到的借口全都合情合理,让敦睦馆有苦说不出,连抗议都无法提出来。
荀诩搔搔头,无奈地对薛莹说道:“薛大人不能通融一下吗?”
“若是荀大人想在武昌附近江面赏景,那没问题。我会亲自陪同,略尽地主之谊;若是要离开吴境,那就必须等这条船拿到稳固通许令才可以。”
出乎薛莹的意料,荀诩非但不怒,反而却拍手笑道:“不才久慕江东景色,正愁没一个知地理、通典故的向导带领;既然薛大人有意,那再好没有,不妨上船来我们同去游玩如何?”
薛莹前面话说得太满,面对这一邀请无法拒绝。他疑惑地看了看荀诩,最终点了点头,说声:“好,自当奉陪。”说罢转身吩咐手下的人暂且在此等候,然后也踏上了这条商船。
他虽然惊讶,但并不怎么担心。反正他自己就在船上,只要这条船敢离开武昌水域一步,薛莹就立刻以“手续不全”的名义把它扣住。他相信荀诩是玩不出什么花样的。
糜范站在一旁挂着媚笑,心里却有些莫明其妙。但这两个人身份都不低,他谁也得罪不起,也只得把薛莹与荀诩请进船舱,好茶好点心招待,然后招呼水手们开船。巡视完一圈船舷,糜范返回船舱中请示薛莹与荀诩两个人究竟该把船开去哪里。
“不知荀大人想去哪里游玩呢?”薛莹沉稳地抬起手来问荀诩,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看起来他是决心与荀诩耗到底了。
“江东之地,触目皆是景色,就不必特意去哪一处了。今日天清气朗,不如就在江面徜徉一番,也不失为养性之道。”
“呵呵,看不出荀主簿还好清谈。”
“哪里,哪里。”荀诩谦虚了一番,回头对等在舱口的糜范做了个手势,说:“船家,开去罢。”糜范看到荀诩手势暗暗指向西方,也不敢多问,敛身鞠了一躬,退出了船舱。
随着一声号令,这条船先是将船帆半张,二十名水手吆喝着号子用桨慢慢划出龟山码头水道,而后调整航向,将船头摆到西方,再将船帆升满桅杆。正巧这时一阵西北风刮来,将风帆鼓满,整条船开始朝着江水上游缓缓而去。
这一路上,荀诩和薛莹两个人都丝毫不露焦虑之色,时而对酌品酒,时而玩赏舱外江面风景,关系倒是十分融洽。远远望去,就好像是两位旧友泛舟出行一般。谈到天下时势的时候,荀诩还能与薛莹旗鼓相当;当话题转到经学辞章时,荀诩就远不如薛莹了。他没看出来一个情报官员居然也有这么高的文艺素养,薛莹引经据典,出口成章,完全是一副儒生与经学博士的派头。荀诩只有点头称是的份儿,心想下次该派郤正来与其对抗。
船只西行约过了半个时辰,荀诩忽然望望窗外,站起身来对薛莹说:“薛大人,我们不如出去外面走走。”于是两个人走出船舱朝四野望去,一阵江风清凉扑面,风吹水面碧波粼粼,叫人心旷神怡。薛莹刚要开口再发一阵感慨,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他看到这船正在慢慢从江中向着江左岸边靠去。
“这是去哪里?”
薛莹提高了警惕,他的儒生形象顿时收敛起来,取而代之的是情报官员的气质。
“一处景色而已,薛大人不必如此紧张。”荀诩一脸轻松地回答,然后偏过头去,命令糜范让船工开得再快一些。
又开了约摸四分之一个时辰,船距离左岸已经只有十几丈之遥。这通常是船只靠港的标准离岸距离,薛莹也注意到这一点了,他双手抄在胸前,警惕地望着这艘船的动静。又过了一会儿,船头远处可以看到出现一处建筑,半在陆地半在水中。
“牛津码头!”
薛莹忽然大叫道,他猛地推开荀诩,冲过去一把揪住糜范吼道:“立刻掉转船头,不准再继续靠近!”
“可……可是大人,这是不可能的。现在北风正急,我们的船又是满帆。就算现在落下帆来,船本身的速度也已经够快了,没法立刻停下来啊。”
“我不管!你给我立刻调头!”
糜范慌张地从身旁拿出一个簿子、一个两脚规范,结结巴巴地演算给薛莹看:“您看,若我的演算没错,这条船在江中调头的最短弧线长度是一百六十步,而牛津码头距离这船现在只有一百多步……”
薛莹怒不可遏地抢过糜范的簿子撕个粉碎,再次强令他停船。
可这时候已经晚了,货船庞大的身躯已经摆头不及,它用木制船壳撞开江面漂浮的两道竹闸,一头扎进牛津码头的入港水道里。四、五名水手匆忙跑到船头用竹篙和木桨抵住江底,船两舷各自抛出一个铁锚入江,经过这么一番折腾,货船终于稳稳地停在了牛津港之中。
荀诩这时候才不动声色地走到糜范面前,掏出自己的令牌,用足以让薛莹听见的声音大声说道:“糜先生,我现在以蜀汉敦睦馆主薄的名义征用你的船只为临时外交船。”
“是,是,能为皇帝陛下效劳是我们的荣幸。”糜范连连点头。在一旁的薛莹一改平时儒雅冷静的形象,用极为恼怒的眼神死死盯住荀诩,扭曲的表情鲜明地传达出一个信息:他被耍了。
本来按照薛莹的构想,外交码头所有可用的船只都已经被送去“检修”;而民用商船又因手续问题不能离开武昌地区,他认为这已经彻底堵死了荀诩的两条传输通路。但是他没有想到,荀诩巧妙地钻了这两者之间的空子,让民用商船驶入武昌附近的牛津外交码头,并将其征调为外交船舶。
这样一来,荀诩既没有违反民用商船不准出境的规定,也使牛津码头有了可用的外交船只————根据吴蜀两国外交协议中一条并不醒目的补充条款,任何在牛津港口内的船舶只要有外交人员搭乘,将被自动视为具有外交船舶之身份。
结果,薛莹苦心准备的两个“小动作”被轻松地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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