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寞国》第29章


我在走出洛玢宫的时候遇上了凤略,他站在月光下沉静而森然,但我能感觉到他的愤怒。远处的火光在他的脸上跳动,而他的眼睛里有冰花的光芒,我知道他在催动冰魄术——那曾经打败过无数魔法师的灵术。 
但是凤略没能阻止我,他的灵术始终不能尽情施展,因为他怕伤害到你们。而我的玄天炙阳术则以最凌厉的气势彻底击败了他。他死的时候,眼睛里还带着如霜雪一样的凛冽的愤怒。他是一个了不起的魔法师,他的魅力曾经让众多的魔法师倾倒。我看着他月光下的眼睛,心里流过一种闪电般的惊悸,但我最终仍然冷冷地从他的尸体上踏过。 
当我来到一个湖边的时候,我确信你已经死了,尽管你背上没有继续喷出血来,但你的脸上没有丝毫生命的迹象。我把你放在那块崖石上,看着你被血染透的幻袍,你冰冷的脸在星光下像被霜雪笼罩的花,惨淡而死寂。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的心变得像冰石一样的冷硬。我抚摸着冥天的头,他那时候哭着叫哥哥,可是他突然就没有再哭了,因为我抚平了他所有的记忆。他停止哭泣后看着地上的你,第一句话就是,他是谁? 
于是我笑了,因为我意识到我的计划已经开始运作了。 
直到我离开那个湖边,我都没有注意到你胸前多了一颗七棱星。正是你母亲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凝结成的七棱星使你的生命延续了下来,也正是这颗七棱星消除了你所有的记忆。她,……她爱的始终是你们。 
风藏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他银白的苍老中有泪水流过,仿佛是在无边的记忆中向着黑暗淌去,绵绵不尽。 
而我只是紧紧地抱着冥天,看着他了无生气的脸庞。死亡把那个封天移星神殿里忧郁而刚毅的少年越拉越远,也把我多年来的孤独延伸到星火死灭后的岩石般的空夜里。 
我突然笑了笑,我说,所以你后来见到我的时候对我的七棱星非常感兴趣,你要我摘给你。当年我流浪到修灵族时遇见的那个修灵术士就是你装扮的,是吗? 
是的,泓,也就是那一次,我发现你比冥天更有魔法的禀赋,比他更适合担当杀掉飒赫的使命。你的凌空结刃快得令人吃惊。 
风藏说完,突然惊异地瞪大了眼睛。他说,你知道那个路上遇见的术士就是我? 
感觉。我轻轻地放下冥天,听见自己的声音幽幽地如同藤萝在壁上伸展。 
我一上了提坦门就感觉到了,那种凌厉的气息我永远都忘不了,我一生中第一次遇见那么令人恐惧的凌厉的气息。 
你一上提坦门就开始怀疑我了? 
没有,我不敢轻易怀疑传说中的璜神,但到后来,你给我展现了那个梦境,我就开始怀疑你了。 
风藏的银须随着晚风飘动起来,那里面有令人惊悸的等待。 
你告诉我是凤略躲开了我母亲的凌星刃,使我伤在凌星刃下,可是我的伤口明明是炎魄刀创下的,否则怎么会有那么酷烈的灼热感呢。所以我怀疑你给我的梦境是假的。但我仍然不敢怀疑你,我不敢随意怀疑给了我灵力,然后在我面前死去的一个伟大的魔法师。可是,当我到了洛玢宫以后,我的七棱星告诉了我一切,她在我父亲面前像泪水一样洒落一地,于是我什么都明白了。——七棱星在仇人面前不会落泪,只会有更凌厉的光。 
可是你还是顺着我安排的局走了下去。风藏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他说,你还是亲手杀掉了你的父亲,让他的血溅满了洛玢宫的大殿。说完,他笑了起来。 
我没有看风藏,继续说着我的话:我还知道,早在一千年前,祖父就担心皇族内的变故,所以在你和我父亲之间下了一个咒——你们不能相互仇杀,否则最终都会送掉自己的命,因此你只能假手他人来杀掉我的父亲,而你最终选择了我和冥天。 
风藏的笑就在那时候变得僵硬起来,月光在他的脸上移动,他的痛苦和忧伤都在明暗不定的变幻中化成惊恐的恍惚,他看着不远处的树阴,沉沉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有人告诉我的。 
谁? 
我的父亲,飒赫。 
~第十七章 天极空~
苍穹里有风动和雷鸣的合响,天空的云层后隐隐地有火的滚动。我看见那团火焰从天空贯下,向着我的头顶呼啸而来。月光被火焰瞬间烧熔,我的无数的梦魇顷刻在天火中涨开—— 
月光里有飞鸟穿过的声音。晚凉从地底向上升起,朝着空气的四周弥漫,伸向无处不在的空寂里,时间就在这冰凉的空寂中凝固起来。 
我和风藏面对面地站着,月光像雾一样在我们之间缭绕。 
风藏突然笑了起来,他说,我的确低估了你,泓,因为你比我更会撒谎。 
我漠然地看着他,说,我没有撒谎,不信你可以转过去看看,看看你身后是谁。 
风藏没有转过身去,他的笑变得更诡邪起来,他说,谁都知道你杀死了你的父亲,他被宾熙迷惑了一百多年,死之前就如同一具僵尸。其实,就算我转过身去,你的暗算也起不了作用,你的灵力比我差得太远了。 
我们没有再说话,因为我们都听见风把一个苍谲的声音从风藏的身后送来:风藏,这么多年了,你还那么恨我吗? 
风悄然地从我们耳边过,然后留下一个冰一样的静定。 
我的眼睛越过风藏僵硬的脸庞,看见月光下一色金衣的老人,清矍奇骨而体气高扬。 
我轻轻地喊了一声,父亲。然后我看见我的泪水在月色下悲怆地落地,我说,冥天死了。 
父亲的眼泪闪烁如同星辉,他看着我怀里的冥天,伤痛得没有任何言语。他站在那里,就像是把所有的痛苦都贯注在了无尽的高空,天空落下沉沉的黑色的声音,使他看上去似乎摇摇欲坠。 
风藏站在那里已经僵硬了很久。他突然转过身去,大叫了一声——不,你已经死了。你就像一个废人一样被你的儿子杀死在天幻神座上面! 
父亲哀伤地看着他说,是的,这一百年来我的确像个废人一样在天幻神座上枯坐着。一百年前你造下的那场杀戮彻底打垮了我生的意志。那场大火熄灭以后,皇后、我的孩子,还有我最好的朋友凤略都离开了我。我一个人站在空旷的洛玢宫里守着无穷的黑暗,看漫天星斗纷纷垂泪。我的思绪轻薄如同飞烟,形容枯槁而生趣沉沉。那时候只有凤略的女儿箜婳常常来安慰我,我一直把她看做是自己的女儿,天倾国的人也把她当作皇室的公主。其实我知道她的伤痛,凤略是她挚爱的父亲。所以每当她来到我面前时,我心里就更加疼痛。 
父亲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只有宾熙,他给我织造幻境。在他的幻境中我可以享受虚幻的平静;在他的幻境中我每天可以看见皇后和孩子们嬉戏的场景;我还可以看见云载着我自由地从提坦门上掠过……一百年来我就是靠着宾熙的幻境度过的,但我没有想到他竟然用幻境最终控制了我,我再也没有力量从他的幻境里走出来,直到泓的出现。那次我在洛玢宫里被杀死只是一个假相。因为泓已经在怀疑你给他的梦境不是真的,也是他把我从宾熙的幻境里拉了出来。风藏,你有没有想过,你所做的一切伤害了多少人吗? 
不,是你拿走了我所有的幸福,是你让我成了一个最孤独的人。我的力量比你强大,我也比你更爱缕酏公主!几百年来,我总是一个人在黑夜里流落。飒赫,你知道这些吗?风藏痛苦地说道。 
风藏。父亲静静地说,一千年前,父亲传位给我,并不是因为我比你强大,而是因为他早看出了你的暴戾。一个有暴戾心气的人是不能承接天倾国的重任的。我还可以告诉你,璜神根本就不存在,他只是一个传说。一千年前我上了提坦门并不是去会璜神,而是去参悟。提坦门上的风雪与朝阳,还有它的清露与晚风像无尽的神语在我的耳边吟诵,让我领略到幸福是一种责任的担当,所以我三天后接受了天倾国的皇位。风藏,幸福是一种责任的担当,不是欲求的占有。 
风藏突然笑了起来,他的笑显得极其怪异,像是星位幡上劫罹星诡邪的移动。玄青色的昆璜法袍被风向上微微掀起。 
他说,飒赫,一个人所有的一切都被别人拿走,还有什么幸福可言。一百年来我一直在布置这个局,但我没有想到会败在泓的手下。他的智慧的确没有人能比得上。不过,这一点都不重要,因为我知道他仅仅有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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