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世尘缘》第71章


“和我还用得着客气吗?”说完韵娘就催着伊凡出去:“赶快回去睡一觉,要是你也病倒了,我们可没那精力整天照顾她!” 
伊凡轻轻的一笑,他真不知道该怎样感谢爽朗热情的韵娘。不过,正如韵娘所言,他们之间还用得着客气吗! 
然而伊凡却不愿那么快的回他家的小院,离开青婵那间屋子,他走到月光底下呆呆地望着明月出神。他已经很疲倦了,可是现在还不是回去的时候,伊凡知道这会儿他爹还没睡,此时回去,只怕又要与他爹撞个正着了。这些日子,老爷子没有少骂他,更别说给一个好脸色。伊凡轻轻摇了摇头,缓缓走进近旁的小花园子里,他一向不是一个怨天尤人的人,既然命运已把他推进了如今这样一个两难的境地里,而他偏偏又选择了一个让大多数人无法接受的方向,他就准备好了忍受所有冷眼和指责。月光笼罩下的小花园是那么的静谧,八角的醉月亭静静泊在水中央,看到亭上写得极为典重的“醉月”二字伊凡又不由想起金越来,这阵子一心忙于照顾青婵,好久没见到小金了,小金也没再上青婵这儿来。伊凡知道金越对青婵也是痛恨的,尤其是为了司空雪的事。虽说如今人人都知道了司空雪的死是与聂凌煊有关,但青婵的任性胡为也得负很大的责任。在白庄与伊凡最要好的就是金越,因为自己的缘故,小金至今也没有对如何处置青婵一事表态,可是伊凡能理解小金内心里的矛盾和痛苦,每当想到这里,伊凡就止不住懊恼,懊恼自己也懊恼青婵。伊凡随手捡起一颗小石子,朝湖面上狠狠砸过去,湖心的明月碎了,无声的漾起满湖银光,那原是闪烁的清冷的点点忧郁啊。他疲软的瘫倒在醉月亭里,设想着自己与青婵这段感情的最终结局,可是每一种都只能让他万分沮丧,或者是青婵,或者是亲人朋友,他无论如何都得伤害一方,他真的不愿意这样,而至于他自己就更不必说了,他章伊凡早已是遍体鳞伤。想着想着,他突然神经质地笑起来,曾是那么期待了解青婵身上的谜,如今好了,谜揭晓了,真是绝妙的讽刺!他感到很无奈,而每当无奈至极点时他便只想笑。眼看着夜已深沉,他缓缓起身往自家小院走去。 
推开院门才知道厅里的灯竟还是亮着的,厅门大开,一眼就可望见爹爹阴沉着脸坐在桌边,而妹妹也正侍立在旁。伊凡没奈何,只得硬着头皮进了厅堂。 
“畜生,你还知道回来!”一见伊凡,章远山的脸色更暗了。 
“爹……”伊凡恭恭敬敬的垂手侍立,低低唤了一声。 
章远山见状,压下火气,白了儿子一眼:“既然你还喊我一声爹,那么有些话我今夜就与你说清楚。前些日子也是见那何辛荑实在凄惨才允你天天往那边鬼混,如今听说她也缓过来了,咱们该怎么办还得怎么办,从现在起不得再到那边去,听到没有?” 
“爹!”伊凡急到:“可是她还……” 
“没有什么可是!”见儿子竟还敢顶嘴,章老爷子不禁怒从心起,声音也提高了几度,当即打断了儿子的话:“还有,我与你翁道长也商定了,由他保媒,这个月底就把你和彩月儿的婚事给办了,你也做个准备!” 
一句话使伊凡立呆当场,他感到心里就像被猫爪猛抓了一把,忍不住哼了一声。 
“爹,我说过此生除了青婵谁也不娶,我……” 
“你放屁!”只听啪的一声,章老爷子把手上的盖碗用力掇到桌上,碗翻了,在桌上旋转了一圈后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作了两半儿。不要说伊凡,就连旁边的雨淇也吓了一大跳。血气涌到了脸上,章老爷子高声喝骂道:“还反了你了,畜生!哪有什么青婵,那是何辛荑,是何魔!到如今还说这样的昏话,让猪油蒙了你的心!” 
雨淇连忙上前拾起地上的碗片儿,一边劝爹爹一边拼命向他哥使着眼色。 
“畜生,从来儿女婚姻父母做主。你娘死了,除非再拿刀杀了你老子,否则由得了你!” 
伊凡盯着桌上的碎碗片儿,牙咬得生疼,他的心此刻就如这碗一样也正碎作了两半、三半或许更多更多。看着怒气冲天的老爷子,他脑子里的嗡鸣声越来越沉闷,他跺了跺脚,转身冲出了门。也许根本就不该回来! 
“你给我站住!” 
随着这一声断喝,已冲到院子里的伊凡硬生生地打住了步子,全身僵直地立在院子中央。 
“畜生,你要是敢跨出这院子一步,我章远山就没你这个儿子!”说着老爷子拂袖而起,临去前还愤愤的向一边呆立的女儿道:“你看着他,没我允许他敢出去,叫他从此别姓章,改姓何!” 
院子里静极了,雨淇上前轻轻推了哥哥一下,哥哥却像个石头人似的一动不动。月光下,伊凡紧紧地握着拳头,连指节都在吱吱作响, 
“哥,别这样,爹也是在气头上,这两天好歹待在屋里哪儿都别去,过了这阵子爹爹气一消就没事了。爹这脾气咱们还不知道吗?”雨淇故作轻松的轻声劝着,却见哥哥仍然一言不发。 
雨淇不觉叹了口气,又道:“青婵那边我会去给你看着,你就别担心了。” 
伊凡觉得自己已经迟钝了,他伤透了心,胸中分明堵得慌,却又发泄不出来。一切是上天早已注定的吗?上天,上天!抬眼看看,天空幽暗而深邃,只有一轮冷月正冷眼望着自己,将自己孤独的影子摔打在地上。 
接下来的几天里青婵始终没有再见到伊凡。每一回她盯着帐顶盯累了就会不自觉地向门边瞧瞧,不知道为什么,她开始急切地想要见到伊凡,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急切,苦苦煎熬着她那颗干涩的心。然而始终没见伊凡的影子。 
“他来不了了,被他爹爹囚在屋里。”见青婵一次次瞟向门口的眼神,韵娘忍不住淡淡地说。面对着床上这个曾经让自己崇拜到极点的人,韵娘不知该用何种语气与之讲话,也不知该叫她青婵好呢,还是何辛荑好。反正“何魔”这个称呼是叫不出口了,她比自己还小两岁呢,又生得那么美。有时候,韵娘望着床上一动不动呆呆出神的青婵,会突然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是不是搞错了,青婵怎么会是何魔呢,怎么会呢?苍白的青婵仍给人一种美到空灵俊逸的感觉,实在很难与原来人们印象中冷酷可怕的何魔联系起来呀,虽然青婵一向也是冷傲的。 
青婵当然不会知道韵娘在想什么,她心中微微一震,立刻将目光收回重新移到了帐顶。她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糊涂了吗,她与伊凡是两个世界的人啊。 
再看韵娘已走过来坐到她身边,伸手替她松去领口的纽扣。 
就这么一个动作,把青婵吓得浑身一颤。“你做甚么!”青婵急道,谁想声音高了气力便有些跟不上。青婵喘着粗气。其实韵娘不过是准备给她换药罢了,这些天每逢换药时她不是沉睡就是昏迷。 
“别动,伤口一直没愈合,都快发炎了。”韵娘命令道。她已解开青婵的上衣,露出左肩上那个又深又长的伤口,是彩月留下的刀伤。刀与剑相比要粗笨得多。看着那只要微微一动就仍会渗出血渍的伤口,连韵娘也不得不感叹彩月出手之狠:“再偏一些,只怕这条胳膊都要废了。” 
像这样在人前衣不蔽体,哪怕那个人是韵娘,青婵也觉得十分难堪,可是这会儿哪怕最简单的挣扎反抗对她而言都力不从心,她只得忍受着将烧成了一块红布的脸撇过一边。 
见青婵的神情竟会如此羞涩,韵娘很有些惊异。 
“你——你和那姓雷的,嗯,和你们帮主,真的是,是那种关系吗——嗯,我是说,我的意思是——”韵娘干咳了几声突然问。这是她憋了好几天的话了,谁知事到临头还是问了个结结巴巴。她实在挑了个最不是时候的时候! 
青婵的眼光陡然一暗,心猛地缩住,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竟强撑着坐了起来,而且将松散的衣裳重新拉扯到身上,肩上的伤口想是又被扯开了,一阵阵的刺痛,冷汗便从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里直窜了出来。她靠着墙,喘着粗气,又大又冷的一双眼睛里顷刻漫起一层水雾。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伤她!青婵咬着牙硬是将泪水强压回心里。可是心里也好冷啊,冷得她直想打哆嗦。 
“我,我没有其他的意思,真的!”见青婵这副模样,韵娘慌了,她立即觉察到自己的唐突,一时也涨红了脸。她试着想再靠近青婵,然而青婵寒得刺人的目光已挡在了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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