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一般的忧伤》第14章


他终于像一只兽,发出痛苦的呜咽,然后窜逃。
校园里的那起下坠事件,开始有了隐隐绰绰的传言。大四的一个女孩子,因为被抛弃,所以中午的时候一个人坐电梯上了13楼,从开着的窗户跳下来。当场死亡。
他从办公楼路过的时候,看到地面上那一块褐色的血迹。现场清洁得已经很干净,但是依然残余着干涸的血迹。像一个永久的伤口。他突然想起她流血的唇角,午后的阳光让他晕眩。
在篮球场的围栏边,他看到她的身影。双手环抱在胸前,置身事外的样子。一个凝固的姿势,周围来往的人都是移动的背景。
他顺着她的眼光看到那个正在投篮的男孩子。头发很短,黝黑的皮肤上淋漓的汗水。
你喜欢他吗。他站到她身边,语气僵硬。
林曾经和我说,白白,你不是一无所有的孩子。你相信我,我的离开只是为了让你遇见真正爱你的男孩子。他会代替我照顾你一辈子。白白,你会幸福。她转过身对他笑,嘴唇上的伤口已经愈合。我相信了林,我相信了他。可是林骗了我,他也骗了我。
她指着那个男孩子。他爱上了别的人。我的眼泪和哀求让他厌烦,他说你怎么不去死。
阳光下她的白衬衣看起来有一点点发黄。他闻到渐渐弥漫的血腥的味道。
聂,不爱你的人,一转身就不爱了。怎么样都已经不爱了。没有结局逃得过离别和死亡。可是他的爱,曾经是我惟一的信仰。我想去问林,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当初不让我和他一起走。
风吹过来,她的肩膀上有一缕掉落的头发,他拿手指捏起来,放在手掌里面。
所以聂,我不骗你。我来带你一起走。她的眼睛又开始氤氲了水气。
他发现他手心里的头发突然开始断裂。
她7岁的时候遇见林。
她躲在母亲的身后,揪着母亲的衣摆不肯露出头。
母亲狠狠地拧她的手臂,快叫爸爸。快叫哥哥。
12岁的林,他走过来牵住她的手。她怯懦地抬眼看他,眼睛里面泪迹斑斑。浓眉瘦削的少年,他对她说,别怕,以后我是你哥哥。
重新组合的家庭原来和以往的那一个并无分别。她一直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母亲在多年的劳苦和琐碎生活里面,变成一个暴躁尖刻的女人。她带着她,嫁了三次。林的父亲是她的第三个爸爸。
下坠/朱品燕下坠(4)
那是一个直接粗暴的男人,靠体力维持一家生存。精力似乎无穷发泄,酗酒。他可以向所有人挥舞他的拳头。依然是无休止的哭泣和争吵。厮打的时候他和她的母亲一直滚到门外面。许多街坊都出来看热闹。后来大家见怪不惊。
她也已经习惯。她的身体上的伤疤总是好了旧的又添新的。母亲的长指甲可以轻易在她细嫩的皮肤上抓出血痕。有的时候她揪着她的头发往墙上撞,她憎恨她的出生让她的生活彻底沦入地狱,不得翻身。她总是对她说,你怎么还不去死,一遍一遍地说,一编一遍拧她裸露的皮肤。
生活被眼泪和鲜血覆盖。她缩在墙壁里面仓皇无助。日日祈祷有神仙出现,带她走。
只有林,只有林对她不一样。有一次他的父亲喝多酒,拿脚来踹她。林冲上来把他的父亲推了一个踉跄。他挡在他身前保护他。他被他的父亲打得满脸是血。她觉得那一天她似乎把一生的眼泪都快流完了。她拿毛巾替他擦拭。她说,哥哥,你痛不痛?可是他面无表情,他说,白白,不许哭。眼泪是耻辱。
林16岁的时候,初中毕业。他没有再上学。他迅速地长成强悍锐利的男人。时常不回家,有的时候半夜回来带一身的伤。
已经没有人再敢打她。林猛地掏出刀子的举动吓坏了他的父亲和她的母亲。他们不是没有听说林已经跟在了某位大哥的手下。
她小学毕业那一年,父母不再同意她继续升学。她说,不,我要念书。
僵持。她双手环抱在胸前,直视他们。如果你们不让我念书,那么我就呆在家里什么都不做。
她的母亲冲过来要打她。可是半路收回了手掌,她看到林凌厉的目光。
她开始绝食。不吃任何东西,不说一句话。第5天的时候,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林推开门进来把她拉起来,他把一张单子拍到桌子上,他把烟头丢掉,对着他的父母说,签字。
林在整个城市最肮脏的弄堂里租住一个房间,把她安置在里面,他喂她喝粥,他说,白白,从此之后他们和你再也没有了任何关系。我会抚养你上学。
18岁的林。他来接她放学。她坐在他自行车的后座,看他在大街上呼啸而过。他的白衬衣在风里翻飞,像展开的翅膀。有的时候,她下课晚了,林就先在操场上和一些男孩打篮球。他跳投的姿势那样舒展优美,一只大鸟。然后她感觉自己的心就像那一只篮框,“咣”的一声被震荡贯穿。
她开始成为不动声色的女孩子。有一天晚上,有一个人过来敲门,林抓了衣服就跟出去。她爬起来偷偷地随在后面。街道上的一次斗殴。木棍和刀光,呻吟和鲜血。可以听到骨骼断裂的声音。她看着林,只有他穿了白衬衣,他的出手野蛮并且迅速。他遗传了他父亲的体魄和凶狠。
她一直站在远远的地方看,仿若与己无关。
清场的时候,林看到了她。他的身上挂了彩。她把随手带的绷带和鱼骨粉拿出来。她的目光镇定并且淡漠。她知道他希望看到她这个样子。他深深地凝视她,任由她包扎,然后他笑了。
她很少看到他笑。那一刻心里的疼痛和柔软,让她像一朵含苞的花,迅速地绽放开来。
她想她终于明白她生命的意义。为了这个惟一爱她的男人,为了能够让他满意让他笑。
她在学校里面是沉默的女孩子。似笑非笑,穿白衬衣,瞳孔漆黑。成绩好得出奇。16岁的时候,她是那所三流初中惟一一个考上省重点的学生。
下坠/朱品燕下坠(5)
那一年,林入狱。林去自首的前一天,她并没有哭。她已经懂得林的环境里面生存的规则。
是他自告奋勇去顶罪。所谓的大哥支付给他的钱,足够让他们两个生活十年。
她只是上前拥抱他,嘴角挑起来,她说,我等你回来。
她一个人坐火车去那个临近的城市报道。三年高中寄宿在学校。她在学校发的表格上填写,父,亡。母,亡。她想了一想,没有再填写其他的亲人,她不愿意再承认林是她的哥哥。她在心里面默许给了他一个身份,他将是她的丈夫。
她每一个礼拜都坐车去看他。在那个四周被山包围的监狱里面,林的头发被剃光,变得黝黑健壮。他们对坐着,都是冷淡的样子。有的时候,一句话也不说。
她开始学会了抽烟。正午的时候坐在图书馆的台阶上,不理会任何人的眼光。她知道此时林正在挥汗如雨的搬大块大块的石头,穿着囚衣,抿紧了嘴唇。
她的眼睛非常非常的疼,似乎一眨就会有多余的水分掉下来。但是她一直坚持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林被判了20年。她19岁的时候,去看他,给他看北京那所著名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她再次看到林的笑容。她淡漠地回应他,指甲掐进掌心里面。她怕自己敲碎玻璃扑过去抱着他。
她开始给林写信,偶尔打电话给他。她在大学里面也依然是出类拔萃的女孩子,除了一点点沉默和孤僻。
20岁生日的时候,她接到林送去医院急救的通知。
她站了一夜的火车,跪倒在医生的面前。她的牙齿不停颤抖,说不出完整话来。她说请你们救救他,我有钱。我有很多钱。几个狱警过来拉开了她。
他们说林把牙刷折断了自杀。她开始安静下来,她进去看他。
她把他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面。她说,求求你,醒过来。不要让我一无所有。然后开始轻轻地笑,没有关系,不醒过来也没有关系。林,带我一起走。她把啜泣都吞没在嗓子里。
林睁开眼睛和她说话,他说,白白,你不是一无所有的孩子。你相信我,我的离开只是为了让你遇见真正爱你的男孩子。他会代替我照顾你一辈子。白白,你会幸福。
白白,你要相信我。
他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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