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胞叛逆者》第12章


所有细胞——最重要的是包括了视网膜细胞——获得了一份突变基因副本。此后,任何一个视网膜细胞只须再来一次突变就能满足诱发眼癌必须的双重突变条件。 
回想一下袭击除性腺以外所有细胞基因组的体细胞突变。由于突变的发生纯属偶然,因而同一个视网膜细胞发生两次体细胞突变的可能性是极小的。实际上,在400O名儿童中只有1名患有散发性视网膜神经胶质瘤;而且患儿视网膜肿瘤的数目总是只有1个。 
相反,家族性视网膜神经胶质瘤发病时,一次偶然的体细胞突变就足以引发肿瘤暴长。由于视网膜中靶细胞的数目庞大(超过1000万),而且单细胞突变的概率为百万分之一,因此继承了突变基因和相关的视网膜神经胶质瘤易患体质的儿童,双眼常常有多个肿瘤发生。这种情况下,每一个视网膜细胞事实上已经危如累卵,一次体细胞突变就可令它踏上不归路。 
到20世纪即年代中期,有关突变和受穷变影响的基因情况已趋明朗。两个靶基因是坐落在人体第13对染色体上的一个基因的两份副本,它们因为与视网膜神经胶质瘤的相关性而被称作Rb基因。克努森预计每次突变敲掉其中的一份Rb基因副本。当只有一份基因副本失活时,该视网膜细胞仍可凭借幸免于难的另一份基因继续完全正常地生长。然而如果丧失了两份Rb基因,控制细胞繁殖的机制就会被破坏殆尽——细胞失去了它的刹车。 
哈里斯细胞融合实验预言的肿瘤抑制基因的所有特征,在Rb基因身上均有体现。正常细胞基因组中有Rb基因存在,肿瘤细胞基因组中的Rb基因则或缺失或功能性失活。但是现在,在哈里斯早期研究成果的基础上产生了新的见解。首先,肿瘤抑制基因功能的丧失分成两步,即两份基因副本次第消失。其次,通过精子或卵子,肿瘤抑制基因的缺陷形式能够由父或母传递给子女,导致对肿瘤的先天易患性。 
在我和撒迪厄斯·德里雅(ThaddeusDryia)各自实验室的共同努力下,通过基因克隆分离了构成Rb基因的DNA序列。克隆使我们能充分估计Rb基因在人类癌症的起源中扮演的角色。乍看之下,Rb基因的作用仅限于引起这种罕见的儿童视网膜肿瘤。可是实际上,所有这类肿瘤中的Rb基因似乎都发生了突变。此外,已知幼年曾患家族性视网膜神经胶质瘤的儿童在青春期罹患骨癌(骨肉瘤)的风险会有上升;此类肿瘤亦可见Rb基因功能丧失。 
20世纪80年代末,利用最新克隆的Rb基因揭示,三分之一以上的膀胱癌和一小部分(约10%)的乳腺癌中亦有Rb基因丧失,两种都是经由靶器官中的体细胞突变造成的。小细胞肺癌(small-celllungcarcinomas)是烟民最常见的死因之一,对它进行遗传分析的结果令人大吃一惊。所有此类肿瘤,在其形成过程中,几乎都相继抛弃了两份Rb基因副本。 
我们开始认识到,相对我们最初的设想,即Rb基因仅与一种罕见的儿童肿瘤有关,Rb基因事实上在癌症的起源中扮演着远为广泛的角色。长长一串与Rb相关的癌症类别导致了一个主要疑问:是什么共同的性状把全身上下这许多不同患病器官的细胞联系在一起?身体内所有细胞的Rb基因都起着抑制生长的作用,为什么这些特定组织在丧失Rb基因后特别容易癌变呢?谜底也许要再过很多年才能揭晓。丧失多样性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一打以上的肿瘤抑制基因,Rb基因只不过是名单上排名靠前的一个。找出这些基因并非易事。只有当它们缺失时,才能凸显出它们的存在。怎样才能找到这些行踪诡秘在幕后影响细胞的基因呢?其中,有部分基因与视网膜神经胶质瘤这样的家族性癌症相关;同Rb基因一样,它们突变后的缺陷形式能够通过生殖细胞路径传递。其他肿瘤抑制基因则与先天癌症易患性并无关联。体细胞突变就地袭击这个或那个靶器官,然后次第消灭基因的两份副本,使肿瘤抑制基因销声匿迹。巧施一计,我们可以追踪到其中的许多基因。计谋得逞,端赖于肿瘤发育过程中肿瘤抑制基因两份副本丧失的具体遗传机制。最直接的途径是,每代细胞中丧失一份基因副本的频率都是百万分之一。然后,同一细胞或者它的一个直系后代又发生一次百万分之一机会的突变,击垮了另一份幸存的基因副本。失去两份基因之后,细胞启动失控生长。如前所述,同一细胞(或一小群细胞)经历两次突变的概率是由每次突变发生的概率决定的,每代细胞概率约为万亿分之一(百万分之一的平方)。概率这般微小,说明在人类正常的寿命周期中,发生这种事件是极为罕见的。在消除第二份肿瘤抑制基因时,肿瘤细胞通常走了一条捷径。由于人类染色体对中的两个伙伴(例如第13对染色体中,每一个都有一份Rb基因副本)总是肩并肩站在平行队列之中,彼此打量、比较各自的DNA序列,然后交换遗传信息。一个常见后果是,一个染色体中的某个基因序列替代了对方的对应序列。在信息移之前,一对染色体各自的基因可能有着两种不同形式;信息转移后,一种形式丧失了,代之以原本存在于另一个染色体中的基因的第二份副本。结果导致细胞内有两份一模一样的基因副本,而它们原来应该是各具特色的。 
细胞内部遗传多样性的丧失常被称作”丧失杂合性“。基因的两份副本以同一面目示人——它们同化了。1000次细胞分裂中就有1次会发生这个或那个基因同化的情况。因此,通过这种方法,肿瘤抑制基因完好无损的另一份副本仍有可能轻易丢失。亦即完好的基因副本被抛弃,代之以已经突变的、有缺陷的基因的备用副本。基因同化的概率是百万分之一(基因第一份副本失活的概率)乘以千分之一(复制失活基因、丢弃活性基因),得出每代细胞十亿分之一的概率。 
癌前肿瘤细胞在癌变过程中,常用此计消除抑制其生长的肿瘤抑制基因的两份副本。它们首先经过突变,失活肿瘤抑制基因的一份副本;然后通过丧失杂合性的同化过程,消灭第二份副本。尤为重要的是,导致同化的染色体信息交换并不局限于肿瘤抑制基因的范围,而是常常涉及染色体上该基因周围的大片区域。一个染色体上,处在肿瘤抑制基因左右两侧的几百个基因也发生了同化现象。 
当然,相邻基因副本的同化与发育着的肿瘤细胞的生长无关。它们只不过是无辜受株连的旁观者。肿瘤细胞使用同化计谋要对付的大敌只是肿瘤抑制基因。 
相邻基因的命运为那些试图定位、分离新的肿瘤抑制基因的遗传学家提供了突破口。因为它们丧失了杂合性,所以人们能对散布在肿瘤细胞染色体中的一大堆随机选择的基因进行分析。那些在正常细胞DNA中呈现出两种不同形式,而在他身上的癌细胞中以相同形式出现的基因,正是遗传学家们搜寻的目标。不论何种基因,只要丧失多样性,就意味着它在染色体中靠近某个肿瘤抑制基因,而后者正是肿瘤细胞发育过程中同化的真正目标。 
按照这种逻辑,遗传学家在肿瘤细胞基因组中进行了几百次搜索,寻找在肿瘤发育中被反复同化的染色体区域。他们疑心这些区域就是肿瘤抑制基因的藏身之处。这些区域一旦被定位,遗传学家就可以运用基因克隆技术找到并分离出嫌疑分子。 
迄今为止,基因克隆者们发动的大搜捕已经网罗到了一打以上的肿瘤抑制基因。几乎所有的结肠癌在其发育过程中,A户〔基因附近的染色体区域都被同化了。神经纤维瘤的诞生过程中,NF-l基因临近区域丧失了多样性。某些儿童肾癌中WT-l附近的染色体区域可见同样命运,而成年人患此病症时则有VHL区域同化。多种肿瘤发育中可见p16基因丧失杂合性。 
这份花名册给人的印象是人类基因组拥有很多的肿瘤抑制基因。预计有三四打之多,但这个数字太不精确了。先前的遗传发现导致克隆Rb基因,这次发现了这么多基因也引来一个至今未能揭开的谜团:尽管这些基因中绝大多数可以存在于全身上下很多种细胞中,但是大多数基因在丧失时仅会对某些特定组织的生长产生强烈影响,其他组织毫发无损。 
但是相对以特定组织为目标的模式而言,某些基因仍然特立独行。p53肿瘤抑制基因在许许多多的癌症中都有不俗表现,多达60%的人类癌症中出现p53的突变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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