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如斯巨大。就好像恨也是活的,人似的一人一个样。
那么沈彦钧呢?他恨吗?似乎是没有的。至少,他恨的不是未名庄。
“我也恨沈家。”沈彦钧宛如洞悉般回答了杜唤晨的疑惑。他说得那样直白轻巧,仿佛只是在谈论一条坊间流传的八卦。
“我不会为始乱终弃的行为作辩解。错了就是错了,对嵁儿的生母我所做的每个决定都表明我是个用情不深的混蛋。我喜欢那个女人,但未爱至放弃家族和地位。母亲骗我说她是收了钱财所以走得无影无踪,我信吗?才没有!我只是假装被谎言蒙蔽了,让所有人相信我是无奈的,然后便可以心安理得地娶妻生子。毕竟阿蓉多好啊!漂亮,温婉,知书达理,我说什么她都懂,我们可以聊好久好久,完全不会厌倦。这样的女人才该是我的妻,陪我白首不离。”
沈彦钧扭过头恶狠狠地盯住杜唤晨:“我可没有你那样的勇气与魄力!”
杜唤晨顿了顿,理解了他恶狠狠盯住的并非自己,而是过去的沈彦钧。
即便这样,杜唤晨还是有些生气。
“既然不厌倦,又为何再次逃避?让一个儿子在父母之间求全,这杆秤要怎么打平?嫂嫂逼你,你躲出去,她就只能逼越之。你们在逼他死!他真的快死了!三年,你们用三年毁了他的理想,现在又要把他丢给我。”
沈彦钧眸光黯了黯:“所以你现在不想接纳他了?”
“当然不是!”杜唤晨拧眉,“他或者晴阳,永远是未名庄的一员。只要他们想来。可他们都不愿意来!理由你很清楚!”
因为那里不是家,没有血脉相连的亲人。沈嵁的理想是团圆,家里有父有母,还有一个傻乖傻乖不乱跑的弟弟。
然而那个家不在晴阳的心里,他不回家。
那个家不被父亲重视,他也不回家。
那个家是母亲的牢,她想脱离。
最后,家里只剩了沈嵁。可人家又说,他不配。丫鬟生的庶子,没有份。最终,他守的家不承认他。
三年,沈嵁突然没有家了!
沈彦钧看着杜唤晨霍然起身,径直走到院中将自己暴露在夏日恼人的阳光下。捂在云层里的太阳,不刺眼,却依然灼热。他知道杜唤晨想吵架,但是屋内还有一个病倒的沈嵁,他一万个不愿意再用一场争吵去惊醒病人,所以他想直接打架。
共同浴过血的两名武人,从来没有对彼此施展过武艺。沈彦钧不合时宜地比较着,觉得斗刀法自己应该可以赢。前提条件是杜唤晨不催动内功。武人都不太愿意服输。但沈彦钧不得不气馁地承认,跟杜唤晨比武自己完全没有胜算。
沈彦钧叹了声,没有动。不是因为必败,而是身为男人,他早过了用拳头和体力解决分歧的幼稚期。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认为杜唤晨很幼稚。相反,他很明白那样的怒气。昨日家中爆发的争吵,杜唤晨一定是知道的。
师良甫不可能不用谴责的口吻向杜唤晨描述。作为一个老于世故又不屑于世故的大夫,师良甫实在很懂得什么时候可以开口说话,以及该跟什么人说。
就好比那天他陪着沈嵁从镖局回家。赶车的挨了江百舸的打心里有气借机刁难,不许柳提上车只叫他在后头跟着跑,又故意拣不平坦的小路打马赶得飞快,颠得沈嵁活活又晕过去,他后脑也撞在车厢板壁上磕了个包。他却忍住,没有发作。
到了沈家门外,恶仆拿乔,说杂工不进内院,硬是不帮忙抬沈嵁,只将二人晾在车上。他紧紧抱住沈嵁坐在车里,等那个被他起了外号叫作“跨父”的柳提挥汗如雨地奔回来,默默背上沈嵁返回府内。他依然不争不吵,没有发作。
这尖酸刻薄的人那天仿佛被喂了乖觉的药,除了与沈嵁的病症有关的事项,其他一概不言不语。他不同年事已高在府中养病的管家沈络抱怨,更不与主母内当家的闵氏投诉,他不说,奇怪柳提也不说。
直到沈彦钧返回府中。
所有人都看到了为父者的焦虑和担忧,而师良甫在意的唯有那眉宇间隐隐蕴含的怒意。于是他终于开口了。完全摒弃伶俐的措辞和声壮的气势,云淡风轻地笑着,告饶说要回家去休息。
“一把懒骨头,皮不糙肉不厚,不走路都无福消受,车坐得浑身疼,眼晕。”
他一说晕,跪在外头廊下听候的柳提忽诚惶诚恐地告诉:“先生头上的包未曾消去,莫非伤在里头了?”
理所当然被问到了伤从何来,理所当然嘿嘿笑着打个圆场。
他说:“勿当事,勿当事!人家自己都说是粗人,字也不识得几个,能听话肯做事,就是不错的。你与他们说金针软容易断,他们不懂的。再说走得慢比走得快好,他们也是想不通的。讲到底还是忠心,眼里头只看见夫人最大。夫人是正的,少爷是偏的,夫人交代要少爷回家,死了活的,回家就好嘛!”
讲完这些,他还抬手揉了揉脑袋,冲人温和地笑一下,笑得闵氏惊慌失色,笑得沈彦钧怒气勃然。
这是一个生意做得不爽外加路途劳顿的家主,也是一位心疼爱儿暗生责怪的父亲,他的疲惫和怨怒迫切需要宣泄。师良甫给了他借口,也给了他目标。
而师良甫选择对沈彦钧说这些事,则不仅仅因为这人是一家之主,名正言顺不可撼动,更因为武人的手段可以达到他期待看到的恶毒与极端。
叫磅礴内劲震伤脏腑后,再被点了穴扔进简陋的双轮马车,拉到城内最偏最坑洼的路上往返疾驰十趟来回,沈嵁所受的痛苦,师良甫所受的羞辱,在两名赶车的佣工身上加倍奉还。
是沈彦钧还的!狠得霸道又暴戾,叫人怕他怨他,却不敢再惹他。欺负沈嵁就是惹他,从此底下人对沈嵁的不敬都只能沉没在心里,绝不敢见光。
可出了这口底下人横加的闲气,亲人间的嫌隙依然存在。父子、母子、夫妻,一家三口分别用心,沈嵁夹在中间,难以两全。
即便从来觉得闵氏偏心,这一次她向夫君提议修书一封喊晴阳回家,在师良甫看来却并没有不妥。沈家的生意真的是忙碌的,沈彦钧也的确需要得力的帮手,而沈嵁太累了,让嫡子回来分担责任,实在合情合理。
然而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一旦出现了裂隙,所有的动机就都会被覆上别有用心的揣摩。沈彦钧眼中,贤惠的妻子早已不复存在,她所为所求只是无理取闹的逼迫。他自己没有勇气伤害晴阳,就把沈嵁的痴守定义成明理,而将闵氏的思念划归了阴险。
“身为主母,管教不好下人;身为母亲,又不得周顾到孩子日常起居。嵁儿半月未归家,你关心过他吗?那时候你怎不说叫回晴阳来分担辛劳?为人妻为人母你都失格,还有何面目担得起我儿唤你一声娘?!”
不堪的指责竟在病人房中爆发,当着沈嵁,夫妻二人肆无忌惮将话说重说狠,伤了自己,惊了沈嵁。
他翻身自榻上滚落,惶惶然跪在父亲面前,来不及说出哀求,就听母亲哭泣着反击:“好,我失格,我不配做嵁儿的娘!到底是嫌我厌我了,人争一口气,我也不贪你沈家的名分。休书你写,从此两不相干!”
说完,扭头逃也似的往外奔去。
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依旧快不过病中的少年,沈嵁拼尽全力扑过去,膝盖落在地上好响,听着好疼。
他抖得比闵氏还厉害。
“万万不可啊娘!是爹不对,说错了话,他就是想气您,话不过脑的。您勿要当真啊!无犯七出,焉可言休?娘是爹明媒正娶的长房长媳,是本家名正言顺的主母,夫妻同心,爹在外顶风搏浪,您在家安定门庭,您走了,家就散了。”
闵氏俯下身来抱他,搀他,母子俩眼泪都不曾断过。
“嵁儿快起来!地上凉,不可跪着。”
沈嵁不肯起身,双手死死捉着母亲的手臂,生怕她离开。
“儿子啊,莫怪娘狠心,实在是家里呆不得了呀!娘去了对你也好,免叫有心人作怪,作贱我儿。母子缘分到今天,娘万幸有你这么个好儿子。我是不是沈家的主母不重要,只我儿还认,娘总是你娘。乖,放手!”
沈嵁总不会放的。
“不行,娘只有一个,别的人谁都不行,儿子不认。娘不能走!没有娘哪有儿啊?儿子离了娘最是孤苦可怜,娘要走也带着儿子一起走——”少年似惊醒,猛回头唤父亲,“爹给娘赔个礼好不好?那样的话原是不该说的,爹不当真的,对不对?”
沈彦钧拉不下脸来,尽是站着,撇过头去,不说。
沈嵁一手攥着母亲的衣袖,转身膝行两步,再求:“爹呀——”
长长的悲鸣倏地戛然,少年呼吸一窒,重重栽在地上。
这一回,师良甫骂人了。如往常一样,不,比往常骂得更猛更悍!直如暴怒的野兽,恨不能将眼前人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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