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年》第101章


沈嵁喘过几声,精神看起来更比先前好些,对老涂的好意自是婉拒。
“我没什么,有些暑着了。您方便的话,可否容我稍坐片刻?”
老涂满口答应:“这有什么不方便的?便是寻常客人小店都不能往外轰,何况居士同丫头常来,彼此讲话都随意许多了,您尽管坐。可是您真的不要紧啊?无为馆不远的,我请隔壁箍桶的小哥跑个腿叫一下几位先生吧!看一看多少放心些。”
沈嵁依然拒绝:“本打算一会儿自己过去,就不麻烦旁的人了。”说着,将钱袋拿了出来,“不耽误您做生意的功夫,先结账吧!”
老涂一个劲儿摆手,笑眯眯道:“不用结不用结,丫头提前在柜上存下银子了,您府上谁来都不要钱。就连无为馆那几位都常来白吃,且有富余。像她这么关照我生意的,再没有了。啊哈哈哈——”
沈嵁略一沉吟,便不说话,只将钱袋收起来,扶额坐着。料想他总是不大好,老涂识趣不多打扰,顾自做事去了。
因近午时,行人渐稀,街边不少小贩也受不了日头暴晒,纷纷收拾东西往遮阴的屋檐下挪。寻不到荫头的,索性收摊往别处去,一时间人声少闻,倒是蝉虫唱得热闹。
沈嵁坐了些时候,自觉身子爽利许多,扶着桌沿儿站一站,再谢过老涂,正欲离开。恰巧门外进来一对客人,迎面阻了阻又让了让,忽听一声带喜的惊呼:“呀,是公子!”
躲不掉的邂逅,确是之前顺便帮过的主仆。
那小姐约摸热得很,进门时团扇就没遮着脸,只拼命扇风求凉,两厢一撞上,沈嵁总算将她容貌瞧个清楚。清秀佳人,堪不上绝艳,可也绝对不丑的。
不过她生得如何对沈嵁来说实在一点儿意义都没有,他不关心不在乎,无非萍水相逢的路人而已。相反,沈嵁在对方眼中恐怕已不单单是路人。
老涂活了大半辈子,生意做了几十年,这点看人的准头还是有的。他一看就看出来,小姐瞧人的眼色带着桃花春意,那是动心了。
可不是要动心么?沈居士样貌这样好,学问多,听说武功也顶好,定管讨小姑娘欢喜。就连大男人都会欢喜跟这样的谦谦君子交朋友咧!
——老涂一边想着,一边出来招呼,询问来客要吃什么。
丫鬟伶俐,接了话,给自家小姐点了一碗酸梅汤,自个儿只敢要薄荷叶水。老涂满脸堆笑应下了,抹一抹近处的桌子还请她二人坐下稍候。却哪里肯坐下?
沈嵁一直让在一边等她过去,见女子尽是挡着路将自己望着,一双秋水星眸亮得似有波光晶莹,不禁微蹙了眉。
“抱歉,借过!”
他还客气一语,侧过身向外挤出去。
或是情急,女子忽伸手捉他手臂。不料一触惊弹起,沈嵁仿佛烫了手般,张皇不已将女子甩开,踉跄跌退几步。
“做什么?”
闻听低喝,女子愕然,随即局促不安地解释:“小女只是、是想请公子吃一碗甜羹,权当是感谢!”
沈嵁眉目森冷,全无往常的温和淡然,谦辞也不用,生硬道:“我吃过了。”
女子被噎得说不出话,眼眶已泛了红。丫鬟不肯见小姐受委屈,可天生怯懦,并不敢高声,也只战战兢兢扶住自家小姐,跟沈嵁顶几句:“你凶什么?我家小姐原是出于一番好意,不吃便不吃罢,谁还要抢你钱么?”
她竟把沈嵁的抗拒想成是怕付账,惹得想打圆场的老涂忍不住笑出来。
“他来小店不带钱都使得,哪会抢你们的?来来来,客官们先坐下,有啥误会慢慢说开。天热,容易上火,都平平气静静心噢!小老二请你们喝麦茶,香得来!”
言罢就要往柜后去,沈嵁叫住他:“不用了老涂,你忙,我走了。”
老涂回转身,正看见沈嵁足下不稳身形狠狠打了个晃,赶忙上前扶住,老脸皱起来,担心得不得了。
“沈居士勿要逞强,还是在我这里歇着,等我去请先生过来。”
沈嵁呼吸很重,面色已十分难看,抑制着勉强说:“不必!我自己可以。”
“可是——”
“公子身子不适,快些坐下来吧!”
女子听二人对话,多少能懂一些,出于好意也过来帮忙搀扶。岂料指尖才拂过沈嵁衣袖,竟换他勃然相对的一声:“别碰我!”紧接着振臂提劲,直排一股罡风将她连老涂并丫鬟一道撞开去。
风波过去,就见老涂惊魂未定地扒着店铺的柜面,丫鬟花容失色跌坐在地,而那小姐则歪歪斜斜伏趴在一张桌面上,人已懵了。丫鬟连滚带爬扑上去扶她坐好,吓得哭起来。
其实老涂都想哭了!他想不明白究竟怎么得罪了眼前这人,怎的素日那样随和善良的性子,今朝却宛如金刚附体,冷淡了不说还变得不识好歹混不吝起来?他后知后觉地猜沈嵁这个就叫什么内功了吧!手都不用抬就把自己扇得老远,杀他定然是很方便的。哎呀,江湖人真是好可怕,好难捉摸啊!
可悄悄打量沈嵁神色,老涂又觉得对方好像也是无心的。怔然的目光中含着歉意,口中喃喃落一声:“抱歉!”
随后沈嵁便颓然跪了下去,一手撑住地面,一手捏紧心口。
“哦哟,沈居士,您怎么了呀?”
顾不得心头骤起的惧怕,老涂总是善良老实人,慌里慌张过来还要关切沈嵁病况。
想是疼得厉害,沈嵁眉头紧锁,唇死死抿着,不发一言。
那小姐缓过神来,犹豫着也问他好不好,却是不敢再上前了。
小店内只他四人,情况一时胶着。
万幸,有熟人打门外经过。
“越之?!”柳添一领着小堂冲进来,一道将沈嵁搀起。坐定叩脉,柳添一面色陡然一沉。
“还能走吗?”
沈嵁喘气越来越粗,一头一脸的冷汗,支撑着点了点头。
于是一人一边架起沈嵁匆匆离去。留下了犹自念阿弥的老涂,和怅然若失的女子。
第66章 【四】
暑热的庭院里乍起一阵人来风,好多人都只恍惚眼前划过一片翠色的残影,还当自己青天白日花了眼,约摸是热昏头了。
有那眼力好的认得清楚,却也是一诧。
“嗳,鸢儿丫头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槐真什么都没瞧见,听身边的拾欢问起,更是惊讶:“姐姐说什么呢?昨儿信上不是说姐夫他们还得一天才能到家?”
拾欢微微嘟起嘴:“所以我才纳闷儿,方才确实是鸢儿跑过去了。”
槐真瞪大眼满世界寻摸:“哪儿呢哪儿呢?回来怎么也不叫人?哎哟,那是不是姐夫他们也到了?奇怪宅子里谁都没来告诉,动静不对呀!”
拾欢偏着头,跟槐真一样奇怪莫名。
与她们不同,在凉亭斗棋的冉云和班浔追着掠过去的身影直喊:“天咧小祖宗,这横冲直撞的,仔细磕着碰着!”
凌鸢人在空中,回头只咧嘴嘻嘻一笑,挥挥手,急得竟是连应一声都来不及,一晃便没影儿了。
路过戏鲤水榭,凉棚下打瞌睡的景翼有所察觉,拉下遮脸的蒲扇打开一只眼往声来处投去一瞥,轻轻哼笑了声,还无事假寐。
闯过伶仃阁外,楼上的傅燕生靠在栏杆边,唇畔漾起古怪的笑。
凌鸢始终不为任何人驻足,也不寒暄,一路身法疾纵,直入了静思园。佛堂静坐的尚有安耳廓轻颤,只是笑一下,兀自捻珠默诵。
才听闻屋外廊下脚步声急促,沈晴阳方抬头,向着檐廊一侧的格栅就被大力拉开了。
晴阳瞪起眼:“我的天,你怎么回来的?昨儿万里送的信,说你们还得一天才到家。”
凌鸢跑得一头汗,随意拿袖子抹了抹脸,嘿嘿笑道:“爹有事儿要耽搁一天,我先回来的呗!”说完再不管晴阳心头诸多疑问,径自过来坐到床前,手扶着膝盖作势上下打量了沈嵁一番,问他:“怎么就病了?听说摔外头了,伤到哪里没?”
沈嵁恹恹卧着,只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晴阳插嘴:“他还伤?没伤着人就不错了。人一姑娘家好心好意去搀他一下,一句谢谢没有,反把人家推得险些跌一跤。人家手上带火还是带电哦?”
“姑娘?”凌鸢眼珠子滴溜溜转,脸上的表情特八卦,“漂亮不?”
晴阳耸耸肩:“我没见着,大师哥碰巧路过捎了一眼,据说蛮好看的。”
凌鸢想了想,忽问:“哪家的小姐?”
“洛家孙小姐,洛老四的女儿。”
“噢,前年从湘南来的那个吧?来养病的,好了以后就没回去,说是老太爷舍不得,索性养在府里了。洛老四也是辛苦,家里叔伯兄弟都当官,就他一个文弱书生放了外省,还离得那老远,不知得罪京里哪个山头,自家兄长都保不住他。”
晴阳取了湿巾来与她擦脸,一边好笑道:“你这丫头,闲事儿知道得还不少。”
凌鸢由得晴阳给自己擦去汗渍,仰着脸,洋洋得意:“那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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