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年》第119章


嘭——
他看清了,人也到了。飒然杀近的,是片刻之前还奄奄一息的沈嵁。
急招相撞一碰即走,沈嵁不为取命,裘未已留有余地,两方都怀牵挂,别有目的。
旋身滑步,交手后易了位,裘未已闪在了迟谡跟前,而沈嵁则将柳提捞起挡在了身后。
骤起骤歇的冲突,彼此都在对峙中选择了沉默,小屋内气氛凝滞。
沈嵁还在喘,那一枚破烂不堪的肺盛不下一口续命的气,唯有一双眼固执地瞪住眼前的一切。他的喘疾绝非做戏,唯一掩饰起来的是穴位已用内劲冲开,他不动,只为了等裘未已离开。柳提回来,打乱了迟谡,也打乱了他。
“别伤他!”迟谡喝阻正欲发动攻击的裘未已,抢步上来。他可以冷情滥杀了柳提,却不忍再伤及沈嵁。
裘未已嘴角又勾勒熟悉的讥诮,居然真的没有动。
而不等迟谡动作,扶案勉强站立的沈嵁胡乱在桌上摸着一件器皿奋力拍碎,沾了一手的血都不觉疼,在碎片中抓起一块直将断口抵在自己颈侧。
“不要——”迟谡疾呼。
“走!”沈嵁用尽全部气力命令。
“少爷——”柳提在他身后直直跪下。
三个人三样情,都不得善终。
面对裘未已,沈嵁连分一眼余光的空隙都不敢留,恨铁不成钢:“蠢货,你误我!”
柳提声泪俱下:“阿提知道自己留下也是多余,可少爷有个万一,阿提更没面目在世上活着。倒不如,让阿提陪少爷一道,生死做个伴。少爷松松手,把东西放下来,放下呀!”
裘未已也紧紧盯住沈嵁的一举一动,还将迟谡拦在身后,笑容很是玩味:“放着现成的人质不用,却拿自己的命作要挟,姓沈的,你那脑筋还真是怪得不像正常人呐!”
迟谡抢白:“所以刺客的事儿明摆着,不是他。放越之走!”
裘未已睨他一眼:“未必!”
沈嵁喉咙里呼噜呼噜喘着已呈强弩之末,撕拉的嗓音里很难说清一句完整的话,却还要吃力地表达:“的确、未必!”
裘未已目光中流露激赏:“你很明白,挟持朝廷命官罪责非轻,纵然昨夜的刺客不是你,一旦出手那以后便也说不清了。反而原本疑罪,若平白无故死在大人的私宅里,他确是难以交代。”
沈嵁颔首,剧烈地喘息,剑指戳尺泽复天突,抬掌自按心门,催一股内劲稳着心搏,才能虚弱地说出:“迟大人,您辱沈某清名在先但我依然请一声大人,拘押拷问皆无怨言,沈某随您往县衙囚牢便是,只请您手下这位护卫高抬贵手,莫造杀孽。放过家仆吧!”
迟谡焦急欲辩白,身前的裘未已则嘿嘿怪笑,先自道:“放过他?一张嘴两张皮,叫他出去四处说,最好再跟你的耳目们通风报信,是不?”
沈嵁几乎站不住,强提住一口真元撑着,抬睑直直望着对方:“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沈某再说一次,我不是刺客,阿提,不会说。”
裘未已亮拳:“我也再说一次,不信。”
一言不和,携招攻上,拳掌相交,都现杀意。
迟谡只敢骂人不敢拦,文弱书生难意气;柳提则冷静了,瞅准空档扑身到门边欲将门扉拉开。带病苦撑,力有不逮,沈嵁保得住自己已是勉强,裘未已要舍他取柳提,他无法双全。便不双全吧!舍了自己,抢柳提。
裘未已的刚猛撞上了沈嵁的暴戾,劲气横溢,霸道地撕开了斗室内一切不够牢固的物体。木门碎了,巨大的余威将柳提推得飞起,重重摔在院中。随之,纠缠的两人也一道打了出来。
数招走完,各自退立,胜负总难分。
裘未已眼神恶了,沈嵁眸光狠了。
一人踏双极,聚气泽,星云怀中抱,气吞万里。
一人画心圆,招雷霆,斧钺掌上行,力拔山兮。
无名玄劲,来迎慑魂。刑天斩,极招相撞,武威悍然。
都倾尽全力,必然亦受对方之力侵噬,双双被震退,口中落红。
“未已!”
危急关头,迟谡最念的还是身边人。
“少爷——”
殊死以后,柳提更恨的犹是无能为力。
却再也听不到了,两人倒卧地上,谁人悲呼谁人痛泣,全都听不到。
惨淡光景下暗影蠢动,青天白日行诡秘,伺机跃出来。
“哼,乖孙儿!”
讽世的冷嗤惊诧了蒙面的不速之客,也令迟谡愕然。他瞪着裘未已仿佛是在瞪一个才从坟墓里崛起的尸鬼,不敢确定他是人或怪。
直到他空手格住临空劈下的追魂刀,震断刀锋就势一把捏住刺客前襟将他狠狠掼在地上,一掌拍毙,迟谡始信眼前的是人,是他忠心耿耿的护卫。
而柳提则自始至终被按头趴在地上,什么都没见证,也什么都不明白。他唯清楚一点,少爷还能飞碎瓷当暗器,武功一等一的好,伤应当是无碍的。
风波过后,裘未已抬起手背抹去嘴角的血痕,看着小院另一头同样被搀扶着站起的沈嵁,笑容里是兴起后的意犹未尽。
“大公子配合得真快!”
沈嵁勉强笑笑,气喘吁吁:“是裘护卫临机应变,想得快!”
“该谢谢你家忠心的奴才,真将人引来了。”
“仅仅关门的一瞬能察觉暗处有人,再以暗语示意给沈某知道,还是裘护卫的功劳。”
“不过耳目两字,大公子却听懂了,岂非人才?”
“哼,”沈嵁笑一下咳一声,“一直都用同谋、党羽,说明在二位心里,沈某只是某个计划的参与者而非罪魁。突然说耳目,谁的耳目?怎样的耳目?相较于之前对沈某的判断,不是很矛盾么?”
裘未已点点头,再次不吝对沈嵁的相惜。
“刺客伏诛,沈某可算清白了?”
迟谡又像个小孩一样站在裘未已身边猛点头,还扯扯裘未已衣袖,要他看自己点头。
裘未已哼了他一鼻子,抬脚踢踢近侧地上倒毙的尸体,狡黠道:“人全死了,我怎么知道他们不是大公子叫来又演一出苦肉计呢?毕竟,你做戏也是挺拿手的了!”
柳提怒斥:“人分明全是你打死的,少爷出手只打胳膊腿,是预备留活口的。你如此急于灭口,我还怀疑这些人是你养的呢!”
裘未已居然点头附和:“确实有这种可能性。那,怎么办呢?又陷入僵局了噢!”
沈嵁直视他双眸,喘一声,心头便冷一分。
“这才是你的目的!”沈嵁一手抚着心口,另手在袖中暗暗蓄力,“留难于我,实则是为了扳倒沈家。没有借口就做一个借口,你们要先封沈家,再洗江南。”
裘未已不再言,倏然又攻上。
沈嵁推开柳提的同时命令:“跑!别回家!”回头欲抗,不料裘未已只是虚晃,真正的目标恰是柳提。
身形起时自是慢了,想不到沈嵁后发先至居然将裘未已拦住。情急之下的出手,拳意倏地一绵,判若两人。裘未已应变奇快,未肯如之前一般硬接,陡然屈膝仰身避过掌风,改拳为指,自下而上点沈嵁胁下。
沈嵁还立掌,沉肘下击,压他手腕。裘未已嘿嘿一笑,翻腕绕上,缠了一手。沈嵁横肘也缠,反握对方下臂。裘未已蛇滑急退,足点地,倒掠了出去。
“少林的拳法,你果然不是普通的世家子弟。”立定邪笑,一语道破,再看裘未已眼中已蓄满热切,直如猛兽嗅踪,圈定了猎物,蠢蠢欲动,“来吧,把你的本事都施展出来!赢了是你的造化,输了就该认命!”
被逼出手,沈嵁喘得愈加急,一头一脸的汗,立都立不住。裘未已要与他比武,显然未将他此时病状当真。眼尾扫一下身后的柳提,眼前的视界时清时雾,衡量了处境,沈嵁咬牙心一横,便豁将出去,勉力提气起式做功。劲风顺着手臂汇到他掌上,双掌抱合聚拢起磅礴的气团,即将推出。
就连迟谡都迟疑了,观他眉目间聚敛了杀意,真似要玉石俱焚。
“越之勿冲动,我劝——”
话未尽,沈嵁的气更不及释放,竟陡然溃散,丹田空虚压不住心头窜起的热血,张口喷吐。
踉跄跌退,直向后倒,撞进柳提怀里。
“啊啊啊——”柳提惨哭,将他死死抱住。
迟谡奔过来想抢救,却被柳提恨恨打开,不许他再沾染少爷一根指头。
“阿、提——”沈嵁哈嘶哈嘶地喘,满嘴血沫,说得无比艰难,“衣衫、理、一下……最后、走、得、有点、点、尊严……”
柳提哭着与他拉起前襟,又慌里慌张的在怀里寻摸,好容易哆哆嗦嗦拿出来枚小净瓶,缓了许多次才能说出话来。
“少爷不怕,这里有药,吃下去就好了。”
沈嵁神情涣散,全没听见他说的,就是吃力地喘着,呼吸随时能断绝。
柳提将他抱稳些,不断强调:“真的少爷,这是二公子给的,救急的,您信我!”
沈嵁失焦的眼瞳微微转了下,口中挤出两字:“晴、阳——”
“是,是二公子!他嘱咐阿提伺候好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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