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院往事录》第48章


夫,在下罪该万死。可一女子身染重病,刻不容缓,还望大夫与我前去,若先救了她性命,再容大夫怪罪。”
大夫满腔怒火,登时消了一半。带好行医物具,匆匆忙忙跟着郑可探走了,来到房内,金瑶面色惨白,双目紧闭,汗如雨下。
大夫连忙诊断一番,其中郑可探一颗心可是急坏了,眼看着金瑶躺在床上,像是睡了过去——郑可探怕金瑶其实是过世了——郑可探不住擦脑门的汗,问道:“大夫,要紧么?”
大夫掳了那把山羊胡子:“这病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这是风症,因姑娘生孩子的时候保养不当,或是坐褥调理出了偏差,才害了这病。可话说回来,若好好调理也就罢了,千万不能劳累了,养着自然不会出大事。”
郑可探道:“都怪我,大半夜还拉着人家姑娘说话,都未曾令他好好休息……”
大夫道:“你别打岔,听我说话。我等会开几副药——幸好我这里本带了,你等会便去熬给她喝。切不可让她劳累了,也就没事了。若再有什么症状出来,再来叫我。”
郑可探点了点头,买了药,付了钱,送大夫出去:“大夫,真是不好意思,半夜火急火燎请您过来,扰了您的清梦。”
大夫道:“我刚起来时的确肚子有些气,不过清醒过来,却一点气也没有了。我不过少睡了一时半会,可真真治了个人呢。”
郑可探送大夫出了门外,又将药熬了,看着金瑶许是睡着了,将药用调羹送到金瑶嘴里,眼看药碗见底,叹了口气,才收了起来。
替金瑶盖好被子,将先前打开的窗关了,移着煤油灯到了正房,郑可探坐在椅子上,打着瞌睡。
第二天,郑可探醒来,头一遭事就是去看金瑶。只见金瑶恹恹然躺在,后头垫着一个枕头。郑可探问道:“姑娘可好些了?”
金瑶报之一笑:“早上起来便觉嘴中一股药味,真感谢恩公为我费心了。今早起来,以好了很多。”说着用袖子捂着嘴,咳嗽了两声。
郑可探望了望,嘱咐一句:“可别劳累了。”跟着去了厨房,舀了两勺米,和着红枣——这红枣还是从许语家拿来的——煲了一锅稀饭,揭开锅子,米香和红枣香袭来,郑可探嗅了嗅,欢喜地盛了一碗,端给金瑶。
金瑶接过碗,热气氤氲,就着喝了几口:“恩公的手艺真是好,我在怡春院吃过那么多山珍海味,也不上你的。”
郑可探一笑:“时辰不早了,姑娘请在这里歇息,养一阵子再走,官兵暂时是不会寻过来的。”
金瑶答应了,郑可探拂袖外头去读书。拿着书看了一阵子,便从窗户朝金瑶望去,她整个人呆呆坐在床上,也不知想什么。郑可探看她愁思的神情,心中也不觉痛起来了。
想着是先调理她的身子才是。从许语家里拿的红枣已不够,郑可探起身又去了许语的家。
许语正在院子里晒红被子,见了郑可探前来,欢喜挽了他的手臂,甜甜叫了郑哥哥。郑可探轻轻在许语鼻子上一刮:“小东西,前儿拿的枣子给我再来一袋。”
许语果然从房里拖了一袋红枣出来,郑可探拿了正要走,门外却突然闯进来一干捕快。
郑可探不由打了一个寒噤,勉强支撑着维持素日的平静。那一众捕快问许语:“你可遇见过画中这个女子?”说着将画揭开了。
画上的女子正是金瑶。
许语自是摇头和拨浪鼓似的,那捕快收起画,口中骂了句脏话:“他奶奶的,死小蹄子,贼会躲。几天下来连根毛也没见着,看我找到了怎么惩治这蹄子。”
郑可探凑上前去问道:“这姑娘怎么了?”
那捕快正欲和乌泱泱一大批捕快离开,听他一问,倒不作答,问道:“与你何干,难不成你看见过,还是?”
许语嘟囔着嘴:“敢情是对那画上的女子一见钟情了罢。”
郑可探不理会许语,对着捕快拱一拱手:“捕头多思了。只是好奇这个女子,看起来如此柔弱,却是犯了什么错儿。”
“哦,也不是很大。不过是谋杀了自己的儿子罢了。”
郑可探额头浸出了汗:“捕头说笑呢。”
捕快一边和众人离开,一边道:“可不是说笑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便是真和利益冲突起来,哪怕是爹娘儿女,也能戕害。”
郑可探这厢听得胆战心惊,许语道:“我的天,这个姑娘也是利害,自己儿子下得去手。”
“他们说的话,也能混信?俗话说,耳听是虚,眼见为实。”汗涔涔地背着枣儿袋回到了房舍。
金瑶还在床上深思漫游,不知想什么。
时辰过得真快,转眼又是晚上了。天上的月依旧皎洁得很,和昨日一样,不过……
坐在床旁,郑可探问道:“姑娘。大夫说这是你生孩子留下的病根。那你孩子呢?”
“死了。”金瑶淡淡道。
郑可探竟不知如何作言,轻易问她怎么死的?那不是往人家伤口上扯皮么。郑可探呐呐的,倒是金瑶自个儿笑起来了:“我的故事想必没能吸引住恩公,否则恩公应当时时刻刻想要知道下文才是。”
郑可探道:“我当然想知道。我也愿你只是讲故事。”
金瑶笑道:“的确是故事,我的故事。你知道吗?那天我其实没有醒过来。也就是说,那个顶戴翎花的男子,不过是我想出来的。正所谓日有所思,也有所梦。聂坤——迄今为止,我都没有见过他。”
郑可探心中一凉,问道:“他高中了,抛弃了你,还是名落孙山,无颜见你?”
“我不知道,”金瑶冷冷道,“他和爹爹一样,杳无音讯。”
郑可探不免安慰一番:“或是都被什么耽搁了。”
“嗯。耽搁也好,不肯来也罢,我反正不信什么人会等我了,我也不信我等的什么人会再来我的生命中。”说着金瑶自己哭了起来:“我只恨,只恨当初不够决绝。”
☆、离院
梦醒才知是空,不过其实在梦中时,金瑶便觉是空了,那袭身影,那张脸庞,太过模糊了。醒来时,身旁一个人影也无。找了盏羊角珍灯,一个人往聂坤村去了。
此时已入夜了,林中鸟兽之声不绝于耳,金瑶神情木讷,到了村头,来到房前。
一别,已是整整三年了。
拿出钥匙,推开了后门,来到庭院之中,霎时一股花香袭来,桃花灼灼开在枝头。透着灯火,金瑶眼泪不住流下来。
庭院一片荒芜,久无人住之迹,那墙头檐下,蛛丝布满;那栏缝阶隙,杂草丛生。金瑶一步步行来落泪,在门中倚了一阵,又折回了。
梁钰茜因着金瑶心情不好,想带她出去游玩一番,以消哀愁,便告她明日香风山又有庙会,金瑶推迟再三,耐不住梁钰茜苦苦请求,只得应了。
第二日金瑶不施粉黛,和梁钰茜挽着手到了那儿,依旧是灯火通明天,烟花四散日,金瑶却打不起兴致来。
梁钰茜指着前头的灯笼:“你瞧那个灯笼倒好,咱院子里的也比不上这个。”
金瑶道:“不过一个灯笼罢了。”
梁钰茜那什么话和她说,金瑶都说淡淡的:“不过一个茶杯罢了。”“不过一把木剑罢了。”“不过一张面具罢了。”
两人依旧结伴到了山上,芳华中桃花烂漫,梁钰茜挽了一支在手上,金瑶触景生情,又想起了那几首酸溜溜的情诗,回想起来,心里百感交集。
再也不忍不住,金瑶对着梁钰茜道:“我先走了。你自己玩罢。”说着便没入夜色之中。
金瑶提着裙边儿,来到了陈大娘的住处。慌慌张张跑到院子里,陈大娘正在结绳子。金瑶问道:“春竹姐姐呢?”
“卖给其他人当丫鬟去了。”陈大娘头也不抬。
“卖给哪家了?”金瑶问。
“和你说又有什么用,便是程家,你能随随便便跑到陈家去。”说着从旁边的石凳子上取了几块糕点吃了,又递给金瑶一些,继续道:“如今姑娘越来越不好找,程家花了大价钱,要买个姑娘去,我还有不给的道理。”
金瑶接过糕点,咬了一口,味同嚼蜡。轻声道了句多谢,捏着糕儿,走出了门外。
破天荒的,金瑶买了两坛子酒,黑灯瞎火的坐在丽春院的门口,和两只石狮子一齐喝酒,喝得两眼晕晕的,脸颊红红的,走一步打几个颤,待到两坛子酒喝光了,终于挤出两滴泪来,抱着石狮子呜呜咽咽就哭了起来。
哭过了,他也不会再回来。
渐渐地,金瑶不怎么爱弹琵琶了,坐着就走神,木头也似呆在那里。客官们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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