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亭 马伯庸著》第3章


上。最后,这一支部队在出发五天后,也就是这一日的傍晚抵达了街亭。一切都如马谡事先所计算的那样。
长安至陇西地区为南北走向的陇山所阻隔,只有一条坦途大道,只要能扼守住街亭,就等于关上了陇右的大门,让增援的魏军欲进无路。汉军便可从容消化掉三郡,然后以高屋建瓴之势向关中进发。死守街亭,这就是马谡此行的任务,也是北伐成败的关键所在。假如他成功的话,街亭就将是蜀汉军中一颗崭新将星升起的舞台。
诸葛丞相是这么期望的,而主角本人已经迫不及待了。
马谡军进入街亭的时候,并没有遭到任何的抵抗,魏军没料到汉军的动作会这么快,驻扎此地的二十余名魏兵在看到汉军的大纛后,就立刻弃城向关中逃去。汉军很轻松地就控制了整个街亭。
街亭城的城墙破落,年久失修,显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军事价值。马谡命令另外一名裨将张休率领几百人进入城中侦察,其他的士兵就在城前的开阔地带前带甲待命。
“带甲待命?”
李盛与王平很惊讶地看着马谡,然后李盛试探着问道:“参军说的,不是扎营么?”
“不是扎营,对,先让他们待命,多派些斥侯去关中道方向;还有,没我的命令不许扎营开伙,我另有安排。”马谡捏着下巴,挥手叫他们尽快去执行。
王平瞪了马谡一眼,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策马转身去了后队。
连续行军了三日的汉军已经疲惫不堪了,现在即使只是被命令原地待命,也足以让他们如释重任。听到传令后,士兵们纷纷放下手里的武器,就地坐了下去。谨慎的指挥官们没有大意,他们知道这时候的士兵无论意志还是体力都是最低落的,这种状态非常危险,尤其是他们目前所处的位置是敌人的侧后,随时可能会有关中的魏军大队赶到。因此他们指派了一批弓弩手驻在大道两侧高处,并且将辎重全都堆放在了道中,以备万全。
马谡不需要为这些琐事烦恼,他与陈松还有几名护卫离开了本队,在街亭四周巡视,查探地形。 
街亭并不大,本来逶迤陇山之间的狭窄官道到此豁然开朗,向关中方向一去十里都是宽阔平地,四周都是险峻山川。街亭小城便镇于道口的南侧,城后两里处是一座断山,这座山拔地而起,高约二百余尺,独自成峰,与四周山脉不相连接;山侧清水河涛声訇然,隐约伏有雄兵百万,峥嵘群山拱卫之下,自涵一番气势。
当马谡一行走到断山的山麓时,他忽然勒住马,侧身伸出手指问道:“那里是何处?”周围的人循着他的手指看去,看到断山半山腰处山势忽然舒缓,向四面伸展成为一座山崖。山崖边侧起伏不定,却看不清顶上是什么样子。
“据当地土人说,此地叫麦积崖。”一名卫兵答道。
“这崖下宽上窄,又层叠起伏,这麦积二字,叫的有理,有理。”陈松听到这名字,不禁晃着头赞叹道。马谡没有说话,仰头看了半天,摆了一个手势。
“我们上去看看。”
于是几个人顺着山坡缓处慢慢上去。麦积崖上树木很少,但草本很多,长起约有两尺多高,郁郁葱葱,散发着淡淡草香之气。大约爬了两百余尺高,就到了山崖顶部。一爬上去,所有的人包括马谡都是一惊,原来这麦积崖顶宽阔平整,地表半石半土,方圆百丈都是平地,略加整理就足以容纳万人。
马谡不发一语,背着手围着崖顶转了一圈,不时俯身捡起几块石头观察,或者眺望远方,眼神显然陷入沉思。陈松和其他士兵没多打扰,安静地站在一旁。此时夕阳西下,薄云涌起,天空宛如火烧一般绚烂;陇山的崇山峻岭雄峙八方,日暮之时看起来越发显得威严肃杀。马谡自山顶向下俯瞰,街亭城与大道尽收眼底,孔子“登泰山而小天下”的感慨一时横生胸襟。当他看到街亭界碑在大道之上拉出长长影子时,不禁下意识地按着自己的胸口,感觉到自己的心情鼓荡不已,难以自抑。
“只要站在这里,胜利就是属于我的。”
他抬首向远处视线之外的长安望去,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与此同时,在相反的方向,另外一个人也在望着即将沉入黑暗中的陇山沉思,这个人就是魏左将军张郃。
张郃是魏国军界的一尊偶像,当年太祖武皇帝麾下号称“五子”的将领中,张辽、乐进,于禁早已过世,徐晃也在去年病死,至今仍旧活跃在第一线的只剩下张郃一人,他是魏国太祖时代的最后一位名将。这份资历,在魏军的高级将领里是无人能比的。张郃自己也清楚,不过在自豪之余,他多少有些寂寞。
当诸葛亮在祁山发动大规模攻击的消息传到许昌的时候,举朝哗然。对于心理准备不足的魏国来说,这一次蜀军的进攻非常突然。魏国的两支主力军团此时正驻守在荆、扬两地以防备吴国的进攻,分身乏术;大将军曹真又已经前往箕谷,朝廷必须另外派遣一支部队以最快速度赶去支援薄弱的陇西守军。
在讨论到指挥官的人选时候,大家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位精神仍旧矍铄的右将军张郃。
当时张郃刚从南方回来,正在家中静养。当别人把廷议的结果告诉他的时候,这位老人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他看着敕书上“陇西讨贼”四个字,不禁发出一阵物是人非的感慨。
十三年前,他被派去进攻蜀中,结果在宕渠郡被张飞所击败;九年前,他在定军山目睹了夏候渊的死亡;然后他就一直驻守在陇西,后来被调派到长江一带主持对东吴的军事行动,从此再没靠近过西北。张郃想不到自己年近六十。终于还是要回到那片战场,再次面对熟悉但又陌生的敌人。
伤感终究只是伤感,身为一名军人,张郃并不会因为自己的感情而耽误了职责。接到敕书之后,他立刻穿上朝服,进宫面见了皇帝,然后就具体的救援计划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并得到了皇帝的首肯。
皇帝曹睿是最先从震惊中恢复了过来的人之一,这个年轻皇帝对于西蜀入寇的惊讶程度,远没有他的臣子那么大。讽刺的是,这种自信是来自于他的年纪——曹睿太过年轻了,对蜀国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感性认识,而张郃则正好相反。
所幸这种自信并没有演变成自大的情绪,曹睿很清楚自己在军事上的才能,所以他期待着张郃能有一番大的作为,于是这位老将军被授予了都督中外诸军事的权限——也就是全权委任。魏军的主力远在荆扬难以猝回,根据张郃的建议,朝廷就近动员了四万名士兵,加上皇帝曹睿特意下诏调拨虎贲近卫军一万人,张郃可以动用的兵力达到了五万。兵力的集结、粮草辎重的筹备、武械的分配以及马匹的调配,所有的准备工作五兵尚书曹在七天之内就完成了。魏国虽然已经历任三代皇帝,其官僚机构在危机时刻的效率还是很值得称道的。
张郃知道多拖一刻,就多一份被动,多年的戎马生涯教会他一个简单道理:“兵贵神速”。 在部队动员初具规模后,他就立刻禀明皇帝,将后续部队的组织工作交给副将郭淮,然后自己带着刚刚完成动员的五万人向着陇西急速前进。
临行前,皇帝曹睿搀着他的手,说:张将军,魏国安危,就系于将军一身了。”张郃看着年轻的皇帝,只是微微低下头去:“臣自当尽力,不负陛下之恩”。让期待着听到些壮烈言辞的曹睿微微有些失望。
这是一次可以媲美“飞将军”夏候渊的行军,当张郃能够望见陇山山脉的时候,仅仅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而他身后的部队仍旧有四万多人。行军期间有不少人掉了队,但是沿途的郡县也相继补充了一批兵员。
一路上张郃陆续收到来自陇右诸郡的急报。天水、南安、安定举城反叛,西城、上邽等地都面临蜀军的威胁,士兵们临出发前的兴奋已经逐渐被沉重的战争压力所取代,张郃身为统帅,也稍微受了一点情绪上的感染,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他进入陇山东麓的略阳地界。
西北的天气到底还是比南方干燥很多,张郃一路上总是觉得口干舌燥;现在又是这样,嘴唇感觉要裂开一样,鼻子也被风沙弄的很不舒服;他看天色已晚,便揉了揉被风吹红的眼睛,把视线从远方移开,一边解下皮囊把清水一口气倒进嘴里,一边暗自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老了。就在这时候,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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