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丽丝.莱辛小说集》第47章


是指诗的骨架而说,脉络上则诉诸官感,十分严肃。两者有时相互矛盾,有
时互补长短。这种诗,要想看得懂,得常常看。
有关这两位颇具名声但相当迂腐的爱人,我没直接问过她,不是因为
她可能不回答,或是她会觉得问得唐突,而是实在不必要问。她把两架书排
放在那儿,但她看来却一点也不喜欢那些书,这不就明白说明了该说明的吗?
我猜她是想过了这件事,最后决定把书排放在那儿,觉得既不失公平,或许
兼为诚实,尽管她自己是一点也不在意人家是否注意她的作品。不在意,当
中几乎还带点轻视的味道。对那些需要别人在意的人,她当然是嗤之以鼻。
例如,不止一次那种新兴涌出的“现代”年轻诗人,发现她是那群他
们极端瞧不起却又享盛名的老作家当中唯一的“现代”诗人。这是因为她15
岁就开始写作,诗中充满了科学、机械、化学方面的意象。她就是这么想,
这么感觉的。
不止一次,年轻的诗人会匆匆赶到她家,尊称她为盟友,然而却发现
她完全不为“现代”、“新”、“当代”这类字眼所动。她本能如此。她认为追
求名气或吸引评论简直可鄙,而她这种看法深植心中,想都不用想,更不必
费神解释。她不过鄙夷地耸了耸肩。这叫来访的年轻人既生气,心灵又受损。
不用说,世界上总可能有一个批评家她是有耐性和他讨论的,但他却气呼呼
地不顾而去,把她的作品留在架上不动,她却认为那再恰当不过。她的作品
本来就是要留给少数能够欣赏的人看的。
而她一边教书,一边写诗,独自一人在伦敦市穿来穿去。有时和一位
中年希腊文学教授参加音乐会或看戏。他有太太、两个子女。
贝蒂和我谈起那位教授,提到了一些问题:她总会有时候感到寂寞的
吧?她有没有想过要结婚?夜晚独自一人回到空荡荡的房子,感觉可该有多
可怕?
最近贝蒂的先生外出公干,孩子们又出游去了,她受不了一人独守空
房,于是要求茱蒂丝收容,暂住她家,直到家人回来。
事后贝蒂打电话向我报告,“五晚当中,有四个晚上阿当姆斯教授都是
10 点左右到访。”
“茱蒂丝会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你想会吗?”
“那,即使不会不好意思,至少会感到家里情况有点不同吧?”
“才不。不过我认为他配不上她。他根本就不了解她,他叫她荣茉。”
“老天”
“真的。不过我在想,要是那两个也叫她茱茱——‘小茱茱’——想想
看!可不可怕?不过这也可看出了茱蒂丝的另一面吧?”
“相当感人。”
“是感人的吧,但我可感到尴尬——哦,不是因为他在场,而是她对他
的态度。
‘茱茱,壶里还有咖啡吗?’而她,像个女儿,端端庄庄地给他倒了一
杯。”
“是啊,我明白你的感受。”
“有三个晚上他跟她到她卧室去,非常随意的,她就是那样。不过天亮
的时候看不到他。我问了她。你知道问她问题时是个什么情形,总是像她和
你已讨论了几年,她不过接上你上回谈到的罢了。因此她要是说了些什么惊
人的话,你会觉得自己要是大惊小怪的话,那才俊。”
“没错,之后呢?”
“我问她没生孩子会不会感到遗憾。她说会,但人不能样样齐全。”
“人不能样样齐全,她说的?”
“显然她是感到差不多样样都齐全了。她说没生孩子很可惜,她带孩子
会带得很好。”
“仔细想想,她是会带得很好的。”
“我问她结婚的问题,她说总的来说情妇的角色比较适合她。”
“她用‘情妇’这个字眼?”
“你不能不说这个字眼不正确。”
“是吧。”
“而她说虽然喜欢亲密的关系,喜欢性交等等,但她喜欢一早醒来独自
一人,属于自己一人。”
“对,那当然。”
“是当然。可是她现在面临烦恼,那教授想娶她,或是说他觉得他该娶
她。至少他感到愧疚,且念念不忘,挥之不去。她说她看不出有什么道理他
要离婚。他们结婚这么多年,他那可怜的太太一定会感到非常难受,尤其是
她多年来把孩子带大,且带得这么好。她谈到他太太时,就像她是个表现良
好的老女佣似的,要把地炒了,不公道的,你懂吧。总之,由于这个那个的,
茱蒂丝不久就要去意大利,去冷静一下。”
“她怎么付得起?”
“幸好第三台请她去做点艺术节目。他们让她选择,看是做史诗《西得》,
西班牙的西得,还是罗马《波吉亚家族》,也就是《博盖塞》。结果茱莉丝选
了《波吉亚家族》。”
“《波吉亚家族》,”我说,“茱蒂丝选了这个?”
“对,真的。我也这么说,语调和你的一样。她懂我的意思。她说史诗
她非常熟悉,文艺复兴的东西则不是她所长。显然没错,文艺复兴时代的华
丽、残暴、垃圾不会是她所长,当然了,史诗的侠义、严格的道德水准、莫
名其妙的高贵行为,可才是她的专长。”
“钱一样多吗?”
“一样。可是茱蒂丝会让钱牵着鼻子走的吗?才不,她说人该选择新的
东西,不熟悉的东西。总之,选择文艺复兴的东西让自己东奔西跑,对她的
性格有益。她当然不是那么说的。”
“那当然。”
茱蒂丝于是去了佛罗伦斯,一连几个月不断给我们写明信片,简短地
报告她的进展。
之后贝蒂也决定自己单独一人去波个假。她发现只要丈夫一晚不在,
她就无法入睡,这情形吓坏了她,在他去澳洲三个星期期间,她简直完全无
法生活。她和他谈了这个问题,他同意要是她真的认为事态严重,他会让她
飞去意大利,恢复自尊,套用她的用同。
我收到贝蒂的信,她说:“没有用,我就回来了。我该一早就明白。我
们该面对事实:一旦真正结了婚,不论是男人还是畜生,我们都不再适合他
们。可记得我从前的模样!哎呀!我郁郁不乐地在米兰闲逛,在威尼斯沙滩
晒太阳,于是心想,皮肤晒得这么棕红,总该有点看头吧,因此差一点和另
一个寂寞的心灵搅了个婚外情,但失去了兴趣,于是跑到佛罗伦斯去找茱蒂
丝。她不在,去了意大利区的里维耶拉。我反正没事,也跟了去。见到了那
地方,我想笑,太不像茱蒂丝了,你晓得,到处都是棕榈树,太阳伞,不惜
代价的欢乐,就连湛蓝的大海也是如此的人工化。茱蒂丝住的是一间巨大的
石建房子,在海边山丘上,周围到处都是葡萄藤。你该看她那副模样,漂亮
多了。似乎是过去15 年每个星期六早上她都会伦敦苏荷区一家意大利杂货
店买东西。她向我解释她喜欢苏荷:一定是我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只因
为那儿的一切阴险罪恶、脱衣舞场、娼妓等等,我想就足以证明了她之所以
喜欢苏荷,是绝对正确的吧?她告诉店里的人她要去意大利,那意大利太太
说,多巧,她也正要回意大利,她希望卡斯威尔小姐这么一位老朋友可以去
探望她。茱蒂丝对我说,‘她用朋友这个字眼时,我觉得欠缺那份感情。我
们的关系一向保持距离,你懂吗?’‘15 年,’我对她说。她说,‘我想我一
定是觉得那是种欺骗,你懂不懂,期望人家对你友善。’这嘛,我说,‘你得
明白,你就是那个样子。’‘是嘛?’她说。‘那你想一想,’我说。可是我看
得出她不愿想一想。总之,她就住在那儿,我和她住了一个星期。寡妇玛琍
亚·雷那里继承了她母亲这间房子,所以从苏荷回到这儿来,房子的地铺是
间简陋的烤肉铺,做的是街坊生意。左邻右舍都是做工的人;山丘上不是游
客区。寡妇带着她的小男孩住在商店上面一层,小男孩10 岁左右,是个讨
人厌的小鬼头。不管你同不同意,英国人是唯一懂得如何教养孩子的民族,
说我心胸狭窄也好,反正我是这么觉得。茱蒂丝的房间在后面,有个露台。
她房间下面是理发店,理发师叫卢格·雷那里,是寡妇的弟弟。对,我有意
最后才提到他。他40 岁左右,个子很高,头发乌黑,英俊潇洒,像头大牛,
一头和蔼可亲父兄般的牛。他替茱蒂丝剪了发,颜色也染淡了些,看起来像
是头上顶了个金色的盔。她全身晒成古铜颜色。
雷寡妇给她做了一件白色和一件绿色的连衣裙,非常合身,和她平常
的衣服不同。茱蒂丝上街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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