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的历史:秦帝国的崩溃》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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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以成败论英雄,历史学以源流论发展。统一帝国以来的两千年,第一位聚众造反、武装割据而成大业的英雄,是兴起于芒砀山的刘邦,以后接踵其足迹、成就武装割据之大成者,无疑是毛泽东的井冈山了。三十年前,我同学少年,赤子朝圣,步行二千五百里,出广东,进湖南,入江西,沿绵延三省间的罗霄山脉,直上井冈。井冈山山势险峻,起伏纵深,不愧为武装割据的天然良地。“黄羊界上炮声隆,报道敌军宵遁。”英雄割据的气势,至今尚在我心中回荡。两千年历史,以山川地理而论,芒砀缓浅,岂能比况井冈高峻;以英雄足迹而论,井冈芒砀,都是龙腾虎跃前的消隐潜藏。一旦风云骤起,天下生变,芒砀山的武装集团,井冈山的红色部队,竟然能够席卷中国,山河历史,也有灵气相通乎? 
大厦将倾的前夜
秦始皇突然死了
最高权力者的健康,事关国家绝顶机密。病夫治国、疯傻当政的事情,古往今来,说不清道不尽,大多被遮掩隐瞒。
秦始皇三十七年(前210),始皇帝在第五次巡幸天下的旅途中染了病,车驾行至巨鹿郡南部的沙丘宫平台(今河北省广宗县西北大平台)时,病重不起。七月丙寅这一天,皇帝预感不祥,在病榻前口授遗诏,赐送远在北部边境监军的长子扶苏。遗诏由中车府令兼行玺符令赵高笔录,主要内容是“(扶苏)将所监领的军队托付与将军蒙恬,迅速赶到咸阳主持丧葬”。遗书加封后尚未送出,始皇帝驾崩,享年五十岁。
始皇帝晚年病理心理均已恶化,在宫廷的核心圈子中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始皇帝统一天下,千年伟业告成,隆重喜庆之后,似乎突然滋生了深沉的失落和不安。始皇帝的失落,是失去政治目标的失落;始皇帝的不安,是对于自然生命的不安。天下尚未统一的时候,举国上下同力,夙兴夜寐勤政,一切为了一个目的,消灭六国,统一天下。功成名就后,海内一统,剩下的都是维持巩固的余业。有秦以来,数百年进取出击的锋芒,陡然间失去了指向;亲政以来,近二十年扑身掀动的战争风云,瞬息间中止平息。第一次巡游,告祭先祖,如释重负之余,眩目人生的浓墨重彩开始退去,多年来强撑硬持的躯体开始乏力,各种病兆纷至沓来。刚刚四十出头的始皇帝,突然面临严重的病理和心理健康问题。
最高权力者的健康,事关国家绝顶机密。病夫治国、疯傻当政的事情,古往今来,说不清道不尽,大多被遮掩隐瞒。四十岁以后的秦始皇,身体究竟出了什么毛病,我们已经无法知道。从他晚年自比真人,秘密行踪,四处访医求药,寄望方士,向往蓬莱仙境,渴求长生仙药来看,他的心境已经困闭于对于死亡的恐惧,抑郁症和妄想狂的精神病兆,已经明显。对于死亡的过早恐惧,大多源起于肉体病痛的长期困扰。有人推测始皇帝有鸡胸哮喘。从他突然死于精力旺盛的巡游途中,我推想他可能有高血压和脑溢血类的疾病。
始皇帝驾崩,过于突然,除了始皇帝身边负责侍候的数名近侍宦者外,知情者只有始皇帝的少子胡亥、丞相李斯和中车府令赵高三人。由于事关天下安危,丞相李斯当即作出决定,秘不发丧,封锁消息,将始皇帝的尸体置于通风良好的辒辌车(卧车,有窗,闭之则温,开之则凉。)中,由始皇帝的近幸宦者驾御,定时奉献饮食,百官奏事如常。饮食的摄取,政事的处理,都由隐藏于车中的宦者秘密代行,一切完全如同始皇帝在世时一样。作此安排以后,车驾迅速西行,直奔首都咸阳。赵高的机会来了
决断敢行,鬼神尚且退避,行事定然可以成功。赵高宛若出笼的猛兽,浓浓地嗅到了猎物的生鲜气息。 
十五年来,秦帝国像一辆构造精密的巨型马车,在始皇帝的一手驾御下高速奔走。始皇帝的突然去世,使这辆马车顿然失去了驾御,留下了巨大的政治权力的空白。冥冥昊天之下,不安开始浸润,人世间对于这种不安的感受,基于距离皇帝身边的远近,自有早晚和深浅。早早的三位知情者中,最感不安的是中车府令赵高。他在不安的同时,更感到一种机遇的诱惑和渴望行动的兴奋。仔细而迅速地计虑之后,他将遗诏截留下来,暂不交付使者。他开始行动,决定首先去谒见公子胡亥。 
赵高是胡亥的老师,多年来一直教导胡亥书法和法律,很得胡亥的信任和亲近。赵高知道,要想成就大事,必须说动胡亥。根据自己与胡亥多年的交往,他对说服胡亥有自信。赵高谒见胡亥说: 
“皇帝驾崩,遗诏单独赐予长子扶苏,对其他诸子完全没有提及。扶苏奉遗诏到咸阳,马上立为皇帝,贵有天下,公子同为皇子,却无尺寸之地的封赏,岂不有些过于悬殊无奈?” 
胡亥的回答干脆利落:“父皇的做法是当然的事情。明君知悉臣下,明父知悉儿子。父皇去世,不言封赏诸子,我作为儿子没有多话的余地。” 
赵高说:“臣下以为不然。方今皇帝已经去世,天下的权位,悬而未定,以臣下之见,其取舍定夺在于公子、在下以及丞相三人手中,望公子计虑图取。” 
胡亥回答道:“废弃长兄而立幼弟,乃是不义;不奉父皇的诏令而畏死,乃是不孝;才能浅薄而勉强因人求功,乃是不能。行不义、不孝、不能的事情,违背德行,不仅天下不服,更将带来自身的倾危,社稷国家也会断绝不继。” 
赵高继续说道:“臣下听说商汤王、周武王杀了自己的主君夏桀王和商纣王,被天下称颂为义行,并不认为是不忠。卫国国君杀了自己的父亲,卫国臣民蒙受其恩德,孔子著录其事,不认为是不孝。大行不必拘泥于小节,大德不应谦让退避,地域不同有不同的应对,官职不同有不同的职司。所以说来,顾小忘大,必有后害;狐疑犹豫,必有后悔。决断敢行,鬼神尚且退避,行事定然可以成功,恳愿公子顺势而动。” 
胡亥动摇了,喟然叹息道:“眼下先皇未葬,丧礼尚未完成,此时此刻,如何能以这样的事情去惊动丞相呢?” 
赵高等待的就是胡亥的这句话。他知道,只要胡亥心动,事情就成了一半。在夺权的布局中,胡亥是关键居中的棋子,说动了胡亥,有了王者的棋局就可以启动。启动后的棋局之展开,在于丞相李斯的参与。到了这个时候,赵高益发感到时间和事情的紧迫。他知道,成败的关口到了,他必须说动丞相李斯。他忍不住出声喊道:“时机时机,迫在眉睫;整装出击,唯恐延误。”赵高宛若出笼的猛兽,浓浓地嗅到了猎物的生鲜气息。 
赵高不是宦官而是全才(1)
赵高是第一流的书法家、文字学家,也是精通法律的专才。他体魄高大强壮,骑术车技精湛,武艺非同寻常,是秦帝国宫廷中不可多得的文武双全的人材。 
赵高是沙丘之谋的主谋,也是未来毁灭秦帝国的主要人物。有关赵高的身世,两千年来了解甚少而曲解甚多。东汉以后,赵高被丑化为宦阉,其家族也被丑化为宦阉家族,不实的成见一直延续到今天。 
我们知道,赵高是有儿女的人。他的女儿嫁与阎乐。阎乐任咸阳令,曾经参与望夷宫政变。这是赵高不是宦阉的明确证据。实际上,司马迁从来没有说过赵高是宦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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