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分分钟弄死你们》第66章


阮语的指尖颤了颤,恼怒的颜色一点点染上眼眸。
楚凤宸的眼神更加讥诮。她不知道阮语究竟在这一连串的事件中扮演着怎样一个角色;只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是受了沈卿之的命令故意接近瞿放,并且栽赃嫁祸,从头到尾她都是图谋不轨,可惜了瞿放对她一片真心,甚至愿意违抗皇命……现在看来,阮军师这三字,真是一个十成十的笑话。
阮语扬起了高傲的下巴,冷笑道:“公主殿下沦落到现在的局面居然还有心挖苦阮语一介小小民女,倒真是好气魄呀。”
楚凤宸笑了:“阮军师为丞相卖命,有朝一日沈卿之大事得逞,恐怕阮军师可不止是民女吧。”
阮语明眸一闪,显然受用得很。
楚凤宸凉飕飕道:“到时候,阮军师灵位前香火必定是不会少。”
“你……!”阮语冷下了脸。
楚凤宸眯眼笑起来:“让朕猜一猜,阮军师受命沈卿之潜入瞿放帐下,一来是谋取瞿放的信任好随时把他的动向禀报沈卿之,二来是要诱他屯兵或者干脆制造他屯兵谋反的罪证,作为把柄交由沈卿之。沈卿之想必还允诺了你,等到天下安定那一日,让你飞上枝头变凤凰,是不是?”
阮语微笑:“公主说笑了。”
楚凤宸轻道:“朕赐婚不在你的预料之中,所以当时你才有心反抗,露出了为难的模样,因为一旦赐婚,你怕你既成婚,日后无法入后宫,更怕瞿放谋反罪证一出,株连九族。”
阮语依旧是微笑。
“后来瞿放屯兵事发,你也锒铛入狱,瞿放在火中烧成了灰烬,你的任务也就彻底完成了。是不是?”
阮语淡道:“无凭无证之事,还请公主切莫断言。”
楚凤宸面色不变,只是回眸望了一眼顾璟,又稍稍靠近了几步仔细看着阮语的神色,低头笑出了声:她这副反应其实也是情理之中。一个能沙场献计的女军师,受命于沈卿之的棋子,若是这点斤两都没有怎么可能活到现在?恐怕她之前的所有笨拙也有一半是装的。
可惜,这一次,她既然来了华容宫,就证明她最终还是输了。
她的高傲与清丽层层包裹着的灵魂已经像是地上洒落一地的叶子,看似坚硬无比,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
“你……你笑什么?!”
楚凤宸轻道:“听闻阮军师擅棋奕,难道还猜不透你在沈相这一局棋中起的究竟是什么作用么?”
“我自然是他的……”
“他已经把你丢了。”
“你胡说——”
“瞿放一死,朕与摄政王彻底决裂,你这枚棋子已经毫无用武之地。”楚凤宸盯着她的眼睛,把其中的波涛一览无余才低语,“阮语,你来找朕,不过是想要活命,既然都已经走出这一步,何必还自欺欺人呢?”
“你住口!住口——他不会的,他是要娶我的!我自小就与他……”
尖锐的声音撕裂了华容宫的宁静,阮语的眼里终于炸开了惊惶的颜色,她连连后退,像是忽然醒悟过来似的掉头就走!
“你不怕毒发吗?”楚凤宸冷道。
这一句话让之前还歇斯底里的阮语顷刻间安静了下来。
她的脚步黏着在了地上,却终究没有回头。
华容宫中又恢复了宁静。楚凤宸悄悄松了拳头,摸了摸心跳纷乱的胸口,用力喘了几口气才狼狈揉了揉吃痛的手心,灰溜溜道:“顾璟,她跑了……”
顾璟的嘴角微微上扬:“没关系,她还会再回来。”
“你怎么知道她与沈卿之有嫌隙?”
顾璟道:“听陛下讲,那日她发现陛下女儿身,却没有即可说明,微臣才推断她与沈相并没有如同表面是那样和乐。加之沈卿之为人……并不像是会留下共谋之人的模样。自古兔死狗烹,鸟兽尽而良弓藏,微臣沈卿之尚且容不下,更何况一个知晓他计划之人。阮语再来时,想必会有进展。”
“……”
“陛下?”
楚凤宸僵道:“朕还以为你真是特别木头的一根木头。”
顾璟:“……”
楚凤宸望着那一双波澜不惊的眉眼,忽然觉得疲惫至极,小声道:“时时算计着,日日谋划着,成大业者是不是一直要这样博弈着,把天下都运筹于帷幄?这样,不累吗?”
顾璟踟蹰,他伸了伸手,小心地触了触当今圣上的衣摆。
楚凤宸却毫无知觉,她没有半分帝王的模样坐在了前院的石阶上,仰头看顾璟,道:“坐。”
顾璟僵硬着坐到了她身旁,耳尖稍稍红了几分。
楚凤宸抱着膝盖仰头看天,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开了口:“七岁那年,我亲眼看着皇兄在先帝的怀中过世,那时候我还不是很明白什么是死亡,只知道皇兄那天开始就不见了,后来,我宫中就有了许多男孩的衣裳,之前的罗裙也不见了。”
“陛下……”
“登基的时候,我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却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先帝临终嘱托我要守好江山,可是……可是我连怎么守都不知道……那时候,我整夜整夜做梦,有时候是被裴毓发现了然后碎尸万段,有时候是被沈卿之发现了关进天牢永世不见天日……实在害怕的时候,我抹着眼泪去找瑾太妃,她就会拿尺子打我的手心,告诉我,皇帝不能这样胆小,皇帝要是胆小了,如何亲政?天下怎么办?百姓怎么办?后来,我怕疼,瑾太妃那儿也不敢去了……”
顾璟愣了,目光复杂。
楚凤宸抱紧了膝盖,低声道:“其实刚刚坐在议事殿上的时候,我看下面的你们还是很害怕,可是怕着怕着,就忘记害怕是什么感觉了。可是五年来,我还是没能学会做一个有勇有谋的明君……”
“陛下是明君。”顾璟低沉的声音响起。
楚凤宸摇摇头:“我要是真的是有勇有谋,就不会被关在这里啦。也不会……不会一直打退堂鼓,害怕撑不到最后功亏一篑。还害得你也陪着我蹚浑水。”
顾璟皱起了眉头,他似乎已经词穷,良久,才挤出一句话来:“陛下……很好。”
话没说清楚,脸倒是彻底红了。
这根木头……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着顾璟颀长的身子陪着她缩在石阶上的笨拙模样居然有几分毛茸茸的感觉。眼看他动作僵硬脸色潮红,她没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顾璟一瞬间僵硬。
“噗……哈哈……”楚凤宸忍无可忍,捂着肚子笑出了声。
阳光,金色的落叶,一只笨拙的司律府执事。明明一块粗糙的青石却比璞玉还要坚韧而美好,要是这天下,这朝廷,这宫闱人人都如顾璟这样,该有多好?
…………
软禁的日子度日如年,愉快的时光却总是如同指间沙,转瞬即逝,剩下的只有无尽的忧思和焦躁。不过显然,焦躁的并非只有楚凤宸与顾璟,还有沈卿之。沈卿之要比许多人有耐心得多,他以温润君子的模样藏在朝野中五年,可是在如今大权在握,离一步登天只差最后一股东风的时候,他的耐性显然也已经耗尽。
他不常在华容宫中久留,却每日都会出现一会儿,并不开口,有时是带着一壶酒来自斟自饮;有时是在后园中摆一局棋,一人执黑白二子自相博弈;大部分时候,他只是在华容宫的院落中静立一会儿,探究的目光在楚凤宸的身上转了又转,片刻之后就离开。
这样的相处让楚凤宸毛骨悚然。
又一日黄昏,她在他离开后悄声问顾璟:“他到底在做什么?”
顾璟说:“他在害怕。”
真的有害怕是这副模样的吗?楚凤宸无法理解,只是更加仔细地思索查看他探视的目光。时间久了,她便发现,沈卿之脸色一日比一日苍白,他眼里的焦虑如同煮开了的水,日复一日快要满溢出来……他来探望的次数原本是三日一次,后来成了两日,到后来已经是一日数次,眼神一次比一次阴沉。
对此,顾璟只是微笑。他说:“摄政王始终还是留了余地。”
“裴毓?”
顾璟颔首,轻道:“微臣孤身入宫不作抵抗,是摄政王授意。”
“他为什么……”
顾璟说:“陛□边不能没有可信之人。”
裴毓他……那一日黄昏,楚凤宸呆呆在凉风中静坐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擦了擦眼角的湿意,暗暗在心中念了一句:这个佞臣怪物!
得有多少细腻迂回的心思和自以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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