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沉思录》第2章


秩啡肥凳荡嬖诠摹⒒牒穸挚斩础⒚鞒苟置つ康牧α浚股姆袂昕碳涔穆肆粤缘慕纭 ?br /> 此刻,一个个红卫兵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同时,写下了一段永远不会忘怀的人生旅程。
中厅的两侧,摆满了献上了旗帜。谁都想让自己的队旗享有醒目的地位,占据更大的面积。为此,工作人员每天都要收起一批。到大串连结束时,博物馆收到的旗帜,叠在一起,下至地板,上至天花板,整整塞满了一个房间。
运动伊始,博物馆的馆长就因〃开三家村井冈山支店〃的〃黑帮罪〃给揪了出来。群众自己解放自己,十二、三个人,分成了两个山头。许是因为长期与井冈山打交道,对它的革命历史滚瓜烂熟,一个山头叫〃红四军第三十一团〃,该团原是井冈山红军三个团里由秋收起义部队所组成的一个团,沿用过来,今天也自然是毛主席的〃嫡系部队〃;另一个山头也〃古为今用〃,叫〃三猛〃战斗队,〃三猛〃是林彪在井冈山时期提出的一个著名战术,即〃猛打、猛冲、猛追〃,队名同样够份量外,还颇有几分火药味。然而,两个山头间并无战事,也许还有主观方面的原因,但仅客观原因红卫兵们,如过江之鲫,早将博物馆给围个严严实实,哪还有一点气力,一寸空间,去摆开战场呢?
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天一亮就得开门,红卫兵们总是与第一抹晨光,一起来到博物馆的。按讲解规则,一次听众最多不得超过五十名。可现在,每个厅都有一百多人,为了不挡住视线,讲解一批,让其在地上坐下一批。声音听不清,每个讲解员发一只手提电喇叭;讲解员不够,去南昌省博物馆借了五、六个人来,广州暨南大学两个红卫兵也主动留在馆里帮了几十天忙……到十一月,每个厅里都超过了二百人,其拥挤程度,不亚于当今上海南京路的中百一店、北京王府井的东风市场。塞足难,移足更难,连讲解员的过道都给剥夺了,挤压着,嘶喊着,一个个发辫散乱,汗流浃背。
白天的喧闹过后,夜里有针掉在地上也能听清的静谧。两层楼的博物馆,扇扇雪亮的窗子里,有着幢幢的人影……
炯炯的目光是贪婪的,疾书的笔端是贪婪的:从《入党誓词》、《三大纪律、六项注意》,到〃红米饭,南瓜汤,金丝被子软又香〃、〃不费红军三分力,打垮江西两只羊(杨)〃,谁都认定自己从这里搬走了一座毕生开掘不尽的富矿……
不会让工作人员闲着一双手,他们也有东西得搬走。那年的雨水特别多,绵绵秋雨,仆仆风尘,几乎每天都在地板上留下二、三寸厚的泥巴……
一九六六年十一月至十二月,井冈山革命斗争博物馆每天的闭馆时间是二十三点三十分。
茨坪毛主席的旧居变成了红色。一面面放不进博物馆的旗帜,在这里找到了位置用图钉钉在墙上,一面挨一面,一壁转一壁,四扇墙全满了,工作人员收进来,没几天又满了。没有谁觉得滑稽,相反,有红卫兵面对这样打扮了的房子赞叹不已:〃你啊,正为伟大领袖《中国红色政权为什么能够存在?》这篇雄文,作了形象、庄严的注释!〃
大井毛主席旧居后的两棵槲树,还有黄洋界上当年毛主席挑粮在下面休息的一棵槲树,也变成了红色。开始,只要是伸手够得着的地方,叶子都被摘光了,它们被夹进长征日记,或是《毛主席语录》,有了最温暖、最神圣的去处。枝丫却光秃秃,灰沉沉了,衬着上部的一顶绿盖,像是〃牛鬼蛇神〃们被勒令剃的阴阳头……有红卫兵意识到了什么,几支长征队联合贴出布告,并在树下执勤劝阻。以后来的红卫兵,在服从布告的前提下,有了新的发明创造,仿佛为了喷射胸中的一股炽情,不让他们拿走点什么,就得让他们留下点什么,否则,他们的心就会被这股炽情烧成灰烬他们将袖标一个个地挂在树枝上,矮处挂满了,二、三丈高的地方,就用竹竿挑上去,最后也挂满了,串串团团,飘飘曳曳,从远处看去,哪还有三棵槲树的半点影子,恰像是三蓬冲天而起的烈焰……
每天清晨,各个接待站门口,都有向导举着木牌
〃今天到黄洋界〃 
〃今天到桐木岭〃 
〃今天到朱沙冲〃 
〃今天到八面山〃 
〃今天到双马石〃
从茨坪至五大哨口的任何一处,来回至少有七、八十里的山路,其中不乏当年红军攀登过的栈道山径:头上雾气朦胧,鸱啼鸣,脚下壁陡涧深,阴风嗖嗖……
衣服被荆棘咬出一道道口子,撕成丝丝拉拉的布条,手上、腿上的皮肉被锋利的石棱划破了,一滴滴血,洒在小径上,染红了蓬草和无名的小花。没有谁退回去,也没有谁喊声痛,相反,有某种幸福的悲壮感,类似庄生梦蝶,下意识里,已经难分清自己是六十年代的红卫兵,还是二十年代的红军战士……
这是一幅奇特的剪影:青铜色的天幕,蜿蜒的山脊,一串人影在蠕动。徒手空身攀援已经很难,人们胸前却吊着什么,像是一块块枷板……
黄洋界上,一片汪洋,云海中露出点点峰脉,恰似东海瀛岛。那团云、波浪云、跑马云,那鱼鳞云、蘑菇云、人面云,或变幻诡谲,竞相称奇,似杂耍场上的盛会;或从上向下疾飞,间有道道皱褶、条条明暗,势如高山流水,飞瀑狂奔!
红卫兵们惊呆了,震慑了,痴迷了。使他们惊呆、震慑与痴迷的,并不仅仅是大自然鬼斧神工般的力量……
有谁喊了一声,紧接着,在这海拔一千四百多米高的天空,滚荡起一片又一片、一阵又一阵的呼喊
〃毛主席万岁!〃
〃毛主席万岁!〃
〃毛主席万岁!万万岁!〃
峰回谷应,经久不散……
没有谁在安排,每天却绝对是同一程序。接着,是引颈高歌李劫夫作曲的《西江月·井冈山》
山下旌旗在望, 
山头鼓角相闻。 
…… 
黄洋界上炮声隆, 
报道敌军宵遁。
地下,有震落的浆果…… 
芭茅里,有逃窜的野兔……
一向门可罗雀的革命敬老院里,在红卫兵的维持下,排开了长队。当年大井乡工农兵政府主席余振坤,当年新遂特别区工农兵政府秘书、宣传员罗东祥,在为红卫兵们题词。句子都是现成的,无需费半点脑筋
〃毛主席万岁!〃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井冈山革命精神万岁!〃
〃发扬革命传统,争取更大光荣!〃
可即使是油印机,也得有休息的时候。两位六、七十岁的老人,从曙光初照写到月上中天,连吃碗饭、撒泡尿,都匆匆忙忙似救火。一日,三日,五日,老人们筛糠般的手,终于握不住笔,倒在了床上……
人口不满五千的茨坪,几家商店一向生意萧条,如今财源茂隆,最抢手的货是竹笔筒、竹扁担。竹艺厂日夜加班,生产竹笔筒;竹扁担则到老表家里去收购。一条扁担,一角多钱,一天可做几十条扁担。一向清苦惯了、解放后仍未少吃红米饭、南瓜汤的老表们,如今每天有了二、三元钱的进项,喜滋滋里三层、外三层收藏好外,真巴不得这场红卫兵大串连,能串上个三年五载!
最珍贵的东西,却是无偿的。凡来井冈山串连的红卫兵,凭红卫兵证,每人可发给一枚纪念章扁方形,玛瑙红的底色上,镶有一颗金星照耀下的一座峰峦。峰峦与下端毛主席书写体的〃井冈山〃三个字,也是金色的。
当时负责去上海订制并监运回井冈山的一个同志,告诉了我们这样一件事
一次,他去南昌的精神病院,探视一位住院的朋友。从病房出来后,在走廊里,一个农民模样的中年人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拦住他道:〃同志,你是从井冈山来的吧?〃
他惊奇了,〃你怎么知道我是从井冈山来的?〃
〃我见你戴了一个井冈山纪念章。〃对方指了指身边一个十四五岁、神情木然的孩子,〃我儿子也去了井冈山,得了一个,还用别的纪念章换了四、五个,想回去后送给家里人和同学。到南昌后,在接待站被人偷了,从此后不吃不喝,不动不行,整天痴痴呆呆,嚷着纪念章、纪念章。接待站的同志赶忙将他送往精神病院,又打电报把我从海南岛给追了来……〃
孩子的父亲边说,目光边猎犬般在他胸前的纪念章上兜着圈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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