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风云(楚河汉界)》第83章


得出他们绝不是只想说好话或故意向我隐瞒什么。当他们搜肠刮肚发现竟然找不到一点苏宁的缺点之后,连他们自己都感到惊讶和不解,连他们自己都不相信在他们的身旁曾经生活过这样一个完人!
离开那里的前一个晚上,我独自在苏宁那间简陋的小屋里坐了很久。翻看着苏宁生前写下的那摞厚厚的学术论文,摆弄着苏宁那条画满武器的腰带,我真的感觉到自己的心在一阵阵地绞痛。我从来没对人说过,那晚我哭了。在那之前我已经很多年没流过眼泪了,我以为我早已丧失了哭的能力。但那天晚上,面对苏宁的照片,我却不能自制地流泪了,流了很多很多的眼泪。我为苏宁惋惜,他是我们的同类,他把自己所有的才智都倾注给了军队。他那么年轻就走了,而军队真正需要的就是像他这样视军队为生命的职业军人。我为苏宁不平,如他这样人格高贵且既有学术成就又有实践经验的优秀军人,兢兢业业地在军队干了二十多年,为什么却只干到了少校,只是一个团的副参谋长!我为我们的军队担忧。记得有这样一件事:一个国家的首脑在视察军队时发现了一位出色的上尉,他与这个上尉长谈之后,说出了一句著名的话:“如果这个人今后不能成为我们国家的参谋总长的话,那就说明我们军队的体制出问题了。”后来,这个上尉不仅真的干到了参谋总长的位置,还最终成为了这个国家的首脑。
在那个小屋里,我想了很多很多。我想,以苏宁的优秀,为什么生前不能得志,死后才可扬名?就是因为他用理想的方式把军队当事业来干了。他研究战术但却从不研究权术,他尽职尽责但却从不近官媚上。而我们的文化从来就是一个讲究“学而优则仕”的重仕途的文化,在这种文化土壤中生长出来的军队必然带有浓厚的官场特点,必然更适合用走仕途的方式而不是用干事业的方式来干。仕途,是个太直接、太功利的东西了,它貌似理想,但其本质却是拒绝理想的。
东进,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听懂了我的意思。我是想说,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变通一下,通过走仕途的方式来最终实现理想呢?仔细想想,这其实并不矛盾。说到底,任何职业都不是纯粹的,所以不能把它浪漫化、理想化。人终归还是要实际一些,要学会面对现实、适应环境。我真不明白这么浅显的道理你为什么总是搞不懂?东进呀,十四岁的浪漫是可爱的,但到了四十岁还那么浪漫就很可笑了!
你这个人看问题总是太感情用事,太注重自己的内心感受了。其实,看问题必须从大处着眼,要站在全局的高度才能看深看透,才能理解。就拿树典型来说吧,树典型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给一个人或一个单位扬名吗?不,树典型是政治的需要,是社会的需要!当社会需要倡导一种精神的时候,就会寻找与其相匹配的典型,以此作为旗帜来吸引社会的目光,引领社会的道德行为。从这个道理上讲,只要能满足社会政治的需要,即便典型有点瑕疵又有什么不可以呢?进一步讲,即便典型的事迹多少有点出入,但只要确实能激起人的一种精神,确实对军队建设有益,又为什么不能宣扬呢?
东进,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在部队干下去,真心希望部队能多保留一些像你这样的军事人才。听大哥一句话,千万别为了你所谓的坚守而断送自己的前程,千万别为了一时的内心感受而忘了你要实现的大目标。这就像打仗一样,你得学会运用战术,得学会放弃。要知道,你坚守的可能只是局部的一小块阵地,如果发现继续坚守下去会危及到你的生存,会影响全局的胜利的话,那你就应该果断地放弃。否则,你就会牺牲在这一小块阵地上,永远失去夺取最后胜利的机会!
当然了,放弃自己的东西总是很痛苦的,无论如何也是一种自我伤害,那种滋味……的确不好受……南征动情地说,东进,其实我很理解你,我也放弃过,我曾经放弃过很多很多,我知道放弃是多么艰难,有时……甚至是……残酷的。南征突然停下来闭上了眼睛,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正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过了好久,南征才睁开眼睛说,东进,你我一路走到今天都不容易,要知道,这件事对我也很重要,我和你一样现在也是到了关键口上,我们都需要借助这件事往上推一把,否则都会前功尽弃。你可能正在心里骂我自私,骂我这样做很卑鄙吧?但我告诉你,与官场上的种种欺诈相比,这实在算不了什么。不错,我是急于抓出业绩为晋升创造条件,但我周南征再怎么样毕竟还是把功夫下在了工作上,比起那些只在关系上、物质上下功夫往上爬的人,我要高尚得多!
东进,这句话从我这个当大哥的嘴里说出来的确很难,但我还是得说:请你帮帮我,帮帮你自己,帮帮你们二团,帮帮那两个兵……
大哥,你别说了,我……我放弃。
东进……
我放弃还不行吗?!东进突然大喊了一声。
两人沉默了很长时间没说话。南征突然问,东进,你不会怨恨我吧?
哪的话,东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如果……如果我伤害了你,你会理解我原谅我吗?南征的眼里又出现了那种使东进感到不安的愧疚的神情。
东进的心里有些难过,真是太难为大哥了。家里家外让大哥操心的事已经够多了,自己从来不能为大哥分担点什么,还总是平白无故地给大哥增添许多麻烦。东进抬起头对南征说,大哥,你别这么说,我知道你对我……我其实什么都知道。
东进……南征突然紧张地看着东进,好像生怕他说出什么似的。
东进难为情地笑了笑说,我也不习惯说那些带感情的话,我说不出口。但我心里有,我心里什么都有。我知道你总是为我着想,我知道你宁肯自己受伤害也不会伤害我,我们兄弟之间可以有矛盾有分歧,甚至可以争吵打架,但却绝不会有伤害。大哥,我一直想对你说,我心里很感谢你,感谢你这么多年来为我做的一切。
南征怔怔地看着东进,突然像被子弹击中了似的深深地垂下了头。南征的身子竟像老人一样无力地躬成了一团,隆起的后背显得那么突兀、虚弱、憔悴。
就在这时,东进真真切切地听到了一声枪响。那枪声似乎是从一个很远的方向传来的,但却犹如在耳边一样清晰。东进只觉得心仿佛被狠狠地推了一下,立刻如从高处坠落般一下子被一种空落落的失重感紧紧地攫住了……
2
事后证明,除了周东进,没有任何人听到过那声枪响。枪响的时候正是噪音纷扰的白天,枪声立刻就被周围的噪音吞没了。也许附近有人碰巧听到过一声响,但谁也不会想到那是枪声,没人在意。从当时周东进所处的位置看,他也不可能听到那声枪响,因为实在是相距得太远了。后来,周东进无数次地回忆当时的情形,但始终也无法搞清楚,自己到底是听到的还是感觉到的那声枪响。
枪声是从黄妮娜的卧室里传出来的。公安机关后来也承认,他们当时应该听从六指的劝告,不应该立刻就通知黄妮娜。如果给六指一点时间做工作,让黄妮娜对了了的事在心理上有所准备,也许她就不会承受不了而采取这种极端的做法了。
但六指不这样看。六指反倒显得很平静,六指说没用,我知道她早晚得奔这条道去。只不过我没想到她会采取这种方式。六指简直是用钦佩的口气说,我还真没看出来,她整天哭哭啼啼一副招人可怜的样子,性子里还有这么烈的一块。到底是当过兵啊!六指仰天叹道,操,我真他妈的操蛋!早知道这样,就是天塌下来我也不会离开她的!
六指当时大概只离开了两个多小时。据后来六指向警方交待,这两个多小时中,他几乎是马不停蹄,一边打电话安排自己的那些哥们儿,一边在各个银行间奔跑着提款,取出来的钱自己只留了一小部分,其余大部分都以黄妮娜的名义存进了一个卡里。六指要把这些钱送给黄妮娜,他想用这些钱来补偿黄妮娜失去的一切,他想用这些钱来彻底改变黄妮娜的生活,他想让黄妮娜因拥有这些钱而拥有幸福。
但是,当六指带着这张巨额信用卡急匆匆地赶回来时,这些钱对黄妮娜已经毫无意义了。
那晚,当六指找到皮子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皮子一听六指问那个叫了了的女孩儿在哪儿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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