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味沧桑 作者:郝树声》第68章


黄泥巴,下雨时泥搅水,干天尘土飞扬。县里领导就是下决心治理县城脏乱差,才横下一条心卖户口筹措资金的。濒临下岗失业的工人,那点可怜的工资收入,只够买面吃,蔬菜的价格很高,他们到菜市场捡菜叶子吃。第三怪有点可笑,不知从哪里流行到我们县里一种时装,女孩们的领子上安装上了一条布带子,好像是过去我们那里的群众穿大裆裤子时,束的布腰带,现在吊在了姑娘们的脖子里,飘飘洒洒的很好看。
曾狗留下岗不久,丝钉厂也倒闭了。刘继贵下岗后,买了一辆三轮车,每天骑着,到汽车站做拉人的生意,收入反而比工资高一些。刘庆堂则做小本买卖,磨起了豆腐。我们马寨人做出的豆腐好,是出了名的。刘庆堂摆在县城东关的豆腐摊儿,没有几个月,成了“门头生意”,他根据小时候在家吃热豆腐的经历,专门开辟了热豆腐这一项目,成了名牌,很受欢迎,竟然比卖豆腐还能够更多地赢利。 
张灵玉因为嫁了一个机关的小股长,在棉纺厂干了不到三年,她丈夫把她调到了商业系统。现在商业系统也不景气了,生意越做越差劲儿。上级提倡“包”字进城,一包就灵,张灵玉自己承包了一个副食门店,生意做得很红火。就在这些工人们下岗失业的那几年,正是做生意最赚钱的几年,有点经济头脑的人,做生意只要起步早,都发了家,有知识的人气愤地说:“现在脑体倒挂了,卖茶叶蛋的胜过做导弹的,拿剃头刀的胜过拿手术刀的。”做生意的人沾沾自喜,他们说:“摆个纸烟摊儿,胜过当县官儿,全家做生意,抵个总书记。”所以,在这种形势下,张灵玉虽然不当工人了,反而赚了不少钱。 
曾狗留由于没有经营的资本和头脑,才不得不回家要地种。刘庆河给三组组长打了招呼以后,组长召开了群众会,说是讨论一下,给曾狗留匀出一点地种。一开始,三组的群众纷纷表态说:“本来咱山里人多地少,哪有地匀出给工人老大哥种?”大家都不同意。见这个要求难以通过,曾狗留他爹急得要给乡亲们下跪,大家才同意匀给他二亩地来。有了地后,曾狗留他姐又给他找了一个小寡妇,组织了一个小家庭。他姐为了扶植他,还送给了他一个牛犊。这个牛犊没有喂多久,曾狗留一时疏忽大意,让贼人在夜里把墙剜了个窟窿,给牵跑了。
第68节 盗抢
狼叔的大儿子刘继华当上乡派出所所长以后,工作勤奋卖力,手下的几个干警,还有招聘的几个合同警,被他整天训得头不是头,脸不是脸的,对他很有意见。 
在刘继华的潜意识里,永远忘不了我们寨子里的红卫兵那次揪斗他父亲,大喊“打倒人民公贼”口号的那一幕。打那以后,他竟然和大多数人一样,非常痛恨偷盗行为。“公贼”的儿子,后来居然当上了派出所所长,这个变迁本身就具有滑稽意味儿,说浅了,是世事无常,说深了,也算是沧桑巨变。寨子里的人都知道,自从刘继华考入省警校以后,狼叔一举改掉了偷偷摸摸的坏习惯,只保留了爱“咬槽”的毛病。 
尽管刘继华工作抓得紧,他所在的乡治安案事件仍然有增无减,每天都有一些破不了的新案件,新案件多了,积成了老案件,让他焦头烂额,疲于应付。乡里的事情治理不好,个人的脾气也不好,跟同志们相处不很融洽,跟乡领导的关系处理得也不够融洽。乡领导不仅埋怨他,还到县公安局告他的状。公安局领导在一次人事调整的时候,趁机把他调到了另一个乡镇。在新的工作环境中,他学得乖了一些,分外注重处理好与地方领导的关系,尽管治安案件仍然多,仍然破不了多少案,公安局的领导反而表扬他有了很大进步。 
高楼乡的社会治安状况也不断恶化。就以我们寨子为例,丢东西的事件几乎天天都有发生。孙二孬开金矿挣到很多钱,雇用了两个保镖,是很聪明的举动。刘臭蛋兴兴衰衰,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有钱还是没钱,贼人倒是并不多光顾他。元叔在寨子里有声望,可能小偷也敬他三分,他的小杂货铺从来没有听说丢过东西。其他那么多庄户人家,就没有他们太平,经常丢东西,丢得最多的是大牲口。 
杜思宝在外边当干部,两口子都在工作岗位上,一年内回老家只有寥寥几次。但每一次回去,他都会听到不少糟心的事情。 
有一次他回去,见了父母以后,顺便到他弟弟杜思暖家里看看。 
小暖正在喂牛,喂的是一头母牛和一头小牛。小暖两口子很勤劳,小日子过得不错,盖了四间平房,又盖了东屋两间瓦房。这两间瓦房,本来应当用来喂牛最合适,却当了灶火,灶火的门前还打了一口压水井,种了一棵香椿树,院子里垒了花池子,种了北方少见的芭蕉树,还有一棵春夏秋三季常开红花的美人蕉,收拾得井井有条。四间平房的西头那一间隔开,是盛粮食的仓库,其余三间房子相通,东头的一间竟然垒了一个牛槽,堆了一大堆麦草,乱七八糟的,用来喂牛。
杜思宝进了杜思暖的堂屋,屋子里充满了牛粪味道,让杜思宝觉得既不习惯,又很奇怪。他问小暖:“你这是咋搞的,院子里收拾得很干净,却把牛喂在正当屋子里?” 
小暖叹口气说:“怕偷呗。” 
杜思宝说:“难道这么厉害?” 
小暖说:“岂止是厉害,我这牛白天等于给贼养着,晚上说不定就是人家的。到明天,说不定已经上了牛肉锅啦。” 
杜思宝说:“你的粮食为啥不怕偷?” 
小暖说:“这年头,谁还偷粮食?那东西如果偷了,还得扛着,换不了几个钱。偷牛才又省事儿又换钱。” 
接下来,小暖给他讲了几个听起来有点惊心动魄的偷牛案例。 
小暖告诉他,这一年多来,寨子里丢的牛不下二十头。现在种地,差不多的农户都有小拖拉机了,基本上不用牛了,喂牛主要是用来卖钱。我们马寨处在我们县与邻县的接合部,邻县乡镇有一条街,成立了好几个个体屠宰加工厂,每天都要杀许多的牛。屠宰专业户们,先往牛肚子里打高压水,然后宰掉分割成“注水肉”,销往各个大城市的宾馆酒店。这几个肉食加工厂的规模越来越大,已经成了远近闻名的牛肉生产基地。有了这个基地,给偷牛的盗贼带来了很大方便,他们和宰杀肉牛的专业户勾起手来,形成了偷宰运一条龙。去年夏天,杜思暖两口子到地里干活,回家后发现,养了一年的那头牤牛,大白天被贼人牵跑了。
没有多久,曾狗留家又被小偷剜了窟窿,偷走了他姐送给他的那头牛。 
最可笑的是,贵亭叔的大儿子刘春生两口子晚上在院里睡觉,把牛拴在床腿上还不放心,刘春生干脆把牛拴在自己的脚脖子上,对他老婆说:“日他妈,要是还让贼偷走,我就把自己的鸡巴割了喂狗!”也不知是小偷们跟他上劲儿,也不知他以为这么做实在保险,他们两口子在地里干了一天活儿,非常劳累,睡得如同死了过去一般,等他们醒来,拴牛的半截绳子,倒是牢牢地拴在刘春生的脚脖子上,另外半截绳子和牛一起不知了去向。 
杜思宝说:“偷牛这么厉害,你们就没有去派出所报案?” 
杜思暖说:“报案又能怎么样?瞎报,一点也不解决问题。报了案不去找,算丢了一头牛,如果再下工夫去找,找不回来等于丢了一头半牛。现在山里的狼虫虎豹少了,都托生成了人,一个比一个厉害。住在寨子里边还好一些,住在寨子外边的人家根本不敢喂牛了,喂也等于白喂。偷牛的根本不用偷,而是明抢。有一天夜里,寨外胡顺昌家的两口子睡得正香,冰凉的刀子放在了胡顺昌的脖子上,一个贼说:‘老表,弟兄们没钱花了,把你的牛牵走卖了,弄几个零钱花花。你别动,你要动,我们杀了你全家!’胡顺昌两口子吓得哆哆嗦嗦的,哪里还敢动一动?眼睁睁地看着人家把牛牵走了。你要是去报案,派出所就把案情记下来,说早晚破了案,再解决你的问题,从此就石沉大海了。现在,丢牛的人家越来越多,丢了就让娘儿们大哭一场,没有人肯去报案,报案等于没事找事,瞎耽误工夫。” 
这些情况,给杜思宝的触动很深。他看到,这些年来,一部分乡亲们确实富了,与许多乡亲拉大了差距。一些人过上了富裕的日子,一些人就眼红起来。过去的小偷小摸纯粹是为了吃的,现在就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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