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羡》第9章


花明想厉声喝他:“大胆!”,但出口后却变成了调情意味的欲迎还拒。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酒里被人下毒了。
想明白这层,花明已经躺在那人身下欲哭无泪。
仙者须恪守性情纯洁,清心寡欲,一旦破戒,轻则仙根不保,重则化灰化尘消失三界。
想与当归心灵感应,奈何神思不能守一,当然唤不出在楼下发呆的当归。花明上牙咬下唇,猛然发觉疼痛可以使人清醒,便摸到桌上那盛酒的瓷盏,掷碎,握在手心。
等鲜血的腥气压过酒香,花明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浑身湿透。
那人好像不忍心看他这般自残,将他放在席子上,就出去了。
花明掌心一疼,有小虫顺着伤口进入了皮肉,逆着血流就要往心脏处跑去。
仙人心口一滴血,人间看花万万年。
花明赶忙盘膝合目而坐,双手轻捻兰花,用仙法驱出这几只爱贪便宜的小虫。
那几只小虫正争先恐后往心口处爬,眼看长生路就在眼前,却被一股不知哪儿的力量逼出了体外,得,这一阵白忙活了。
这时,顾回从外边回来,酒醒了大半,见花明周身仙雾腾腾,手心伤口迅速愈合,便什么也没说坐在他对面托腮凝望着仙雾迷茫中的那张脸。
许久,花明才睁开眼睛。
顾回不自在的躲开他的视线。
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花明微微一笑,道:“刚才想喝酒,不料正巧打了杯子,想去捡碎瓷,又割伤了手。”
顾回低低嗯了一声。
风月楼一事,花明没对任何人说起,那位大胆犯上的人也自然被他压在心里,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顾回倒是殷勤了许多,喜欢出外游玩的他再也没出过院子,就连侯爷夫妇都以为他们这个宝贝儿子被仙人改了性情,每日更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花明,唯恐哪天他因不满伙食而拂袖离去。
花明因日夜惦记水鬼之事也未出过门,整日与当归商量处理之法,二人想了许多法子,这事终究牵涉阴司,花明这个私下凡间的神仙办起来格外棘手。
这日,月明星稀,花明躺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当归知他因小河怨气一事而愁眉不展,又见他把那朵牡丹插在瓶里用仙法护了起来,使它不能随意伤人,便躺在地上,道:“主人何不把土地唤来一问究竟?”
花明黑暗中白了他一眼,道:“唤来土地,告诉他本该在天上的琼花宫宫主私自下界,还与凡人纠缠不休?”
当归伸了个懒腰,道:“主人这就不知了,所谓一方土地护一方平安,那条无名小河闹鬼已近二百年,其中责任土地得占一大半,现今主人想帮他在功德簿上添一笔,他有什么好拒绝的?”
花明翻了几个身,侧身望着发银光的当归,喜道:“聪明!”
想通这个道理,花明穿衣束发,一刻也不耽误,等一切收拾停当,花明唤出远在土地庙享受烟火的土地。
那土地身高三尺,仿若古稀老人,弯腰驼背,拄着青竹拐棍儿,愁眉苦脸。
“敢问上仙唤小仙何事?”
土地是天庭安插在人间的眼线,但凡下界一出事,天庭必会找上他们,同理的还有灶王爷,日游神兄弟也在其中。即为眼线就必得有眼线的手段,比如打个小报告。据说某位馋嘴仙家喜爱凡间的马蹄糕,就常常托梦让善男信女多上贡此物。恰逢当地土地一年无功德,便把这事写在折子上递与了天君,闹得仙界只要一见那位仙家便会问上一句:“马蹄糕,好吃吗?”
房内通火通明,花明坐在上位,首次摆出上仙的架子还算成功,托着热茶慢慢吹气,企图先发制人。
“本宫主不与你说恁多废话,你只需告诉本宫主京郊那条无名小河里为何怨气冲天就可。”
土地公听到无名小河,浑身衣颤,又看到窗台上摆的那朵黄灿灿的牡丹虽罩着仙气,依然透露着阴气,便知这事是躲不过了,道:“小仙治理无方,才让那厮行风作怪!天君向来执法严厉,小仙又不敢将实情上禀,只得在民间寻了许多会术法的术士,妄图镇压,不料事情越闹越大,那鬼怪不仅作法唬走术士,还将沿岸居民杀了干净。”
“你只需告诉本宫主是否有法子除掉怨气。”花明最受不了别人推诿责任。
土地门缝儿似的眼睛看着他,道:“司命星君手中的乾坤镜或可一帮。”
乾坤镜花明是知道的,司命星君把那面铜镜看得很宝贝,常带在袖中随他游走八方。后来司命星君又来琼花宫讨酒喝,被花明以两坛花雕换下。
土地说的乾坤镜正老老实实躺在花明绿袖中,做着春秋大梦。
当时司命星君换的轻松,花明只当是个普通铜镜,并不知道其中机关。
花明摸出铜镜,确实跟凡间铜镜无异,甚至比它们还丑些,道:“然后呢?”
土地见他如此随意的把乾坤镜拿出,就像爱美的富家子弟拿出铜镜要整理仪容一样,轻松随意,不得不对这位什么狗屁琼花宫宫主弯腰躬身。
土地身为小小的地仙,没资格入天庭与众位上仙把酒换盏,要不他也能凭千杯不倒的酒量迎来许多稀罕的宝物。
土地再次回话却是心服口服了,“上仙可凭此镜带水鬼回到两百年前,让他亲见真相,解开那水鬼心结。”
花明好像不信,“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花明摆手让他退下,“土地公做地仙也有千八百年了,本宫主不想与你为难,你也要知进退莫要出去瞎说。”
土地公何其聪明,稍一沉思便明白了他所指,便道:“小仙什么都不曾看见,今夜也只是个花好月圆寻常夜。”
待土地公走后花明摩挲着铜镜,似有所思。
当归道:“仙者之所以为仙,乃无过去,无未来。有些大胆的想法,我劝您还是收了吧。”
花明笑了笑,使出仙法带着当归,水鬼就入了两百年前的黄家村。那时,黄四还是个村头屠夫,爹娘早已去世,与妻子成婚三年相依为命。
镜中似乎是个鸟语花香,桃花灼灼的春天,花明将黄四从牡丹花变做折扇,还是那么不合时宜。
但在黄四眼里,比把一个大老爷们变做牡丹好多了,所以他对折扇造型很满意。
花明踏着春草敲开了黄四家二百年前的柴门,开门者是个温婉大方的女子,得知他日夜赶路想讨碗水喝时,笑着把他迎进院子。
那女子头发散乱,衣襟也有些歪斜,睡眼迷蒙,一看就是刚睡醒。
手中扇子抖了几抖,见了自家媳妇就想上去亲热,被花明握住,示意他不要坏了大事。
院子很简陋,两间茅屋,一间睡觉,一间做饭;院子不大,东南角黄瓜苗,豆角苗刚刚破土而出,却早已被勤劳的主人立了竹架,等着以后他们攀爬。
花明仔细感受凡人气息,察觉到床榻下藏有一人时,不禁咦了一声。
女子问他为何惊讶,花明只胡乱诌了理由便掩饰过去了。
一碗水还没喝罢,就有人怒气冲冲的从外边回来。
“二两银子?那头老得都不会走路的黄牛竟要我二两银子?!哼,莫说老子没偷,就是偷了也一个子不会给他!”两百年前的黄四身材健壮,面有络腮胡,满手都是杀鸡宰羊留下的油腻,由于刚吃了官司,双目赤红,他看见坐在天井中悠然喝水的花明,喊了句:“媳妇儿,给我也盛碗水来!”话罢,便一屁股坐在他身旁。
花明简单的做了自我介绍,不过是长途跋涉的路人讨口水喝。
黄四为人豪爽,当即把他留下,道:“这都到午时了,过去黄家村须得再走几十里路才有人家,不若在我家用完午饭再走!”
花明刚才还在想喝完水怎么办,见他挽留便一口应了下来。
黄四从屋中提出一斤猪肉,让他媳妇儿炖了,又去村头买了坛好酒。
有了上次教训,花明不敢再次碰酒,再者花明食素,对于那锅炖的香喷喷的猪肉,更是未碰,只搁着筷子打听话儿。
饭还没吃完,隔壁邻居又来讨要银子,见黄四好肉好酒的摆在桌上,便毫不客气的坐下啃肉喝酒。黄四鄙视的看了他一眼,就再也没管过,任他风卷残云般把桌上肉吃完,酒喝完,眼神时不时的瞟向倚在门框的黄四媳妇儿。
等邻居走后,黄四对花明道:“我与这位邻居从小一块儿长大,穿一样衣,吃一样饭,娶得媳妇儿都是同一个村的。后来不知怎么了,渐渐的就生疏了。”
当归道:“简单来说,就是邻居喜欢黄四媳妇儿,羡慕嫉妒恨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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