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海传奇》第22章


退,接著立刻转身就跑。
格得跑著,仅差一步的尸偶也跟著跑,虽然跑不赢,却始终没有落後太多。格得始终没有回头,他跑著,跑著,穿越一无遮厂、破暮色笼罩的广阔大地。尸偶一度用吹气似的声音,再次呼叫格得的名字,虽然尸偶已经取走格得的巫力,所幸还没有力量胜过他的体力,所以也无法迫使格得停下来,格得才能一直跑。
夜色使尸偶及格得都浓暗下来,雪片覆盖小径,使格得再也看不清路。他的脉搏在双眼里蹦跳,气息在喉咙里燃烧。其实,格得已不是真的在奔跑,而是硬拖著步伐向前迈进。怪的是,尸偶好像无法抓到他,只是一直紧随在後,对著他呢喃咕哝。格得这时忽然领悟:终其一生,那个细小的声音一直在他耳里,只是听不见而已;但现在,他可听清楚了。他必须投降,必须放弃,必须停止。可是,他仍继续拼命爬上一个幽暗不清的长坡。他觉得前头某处有灯火,而且他觉得他听见前面有个声音,在他头上某处叫著“来!来!”
他想应答,但却没有声音。那个淡弱的灯火逐渐清晰,高悬在他正前方的门口里。他没看见墙,却看到大门。这一幕使他停了下来,尸偶赶上来抓住他的斗篷,并在两侧挣扎著,想由後面整个抱住他。格得使出最後一点力气,扑进那扇隐约发光的大门里。他原想转身关门,不让尸偶进去,但双腿却使不上大,他摇摇晃晃,想找个支撑点。灯火在他眼中旋转闪烁。他觉得自己倒了下来,甚至感到自己在倒下时被抓住,精疲力尽之馀,他晕了过去,神志一片黑暗。
第七章 鹰扬
格得醒来后,躺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唯一知道的事是:醒着真好,因为他原本没想到自己还能醒过来;见到光真好,他身处一片无遮的日光之中。他感觉自己好橡在光里飘浮,或是坐船在宁静异常的水面上漂流。最後,他终於弄清楚自己是在床上,但那张床和他以往睡过的床都不一样。这张床有个床架,由四支高高的雕柱支撑,床褥是厚丝绒,这也是为什麽格得以为自己在飘浮的原因。床的上方张挂着能挡风的枣红色罩蓬。两侧的廉子系著,格得向外观望,看到的是石墙石地板的房间。透过三扇高窗,他看到窗外野地,光秃秃呈赤褐色,在冬季温和的阳光下,到处积了一块一块的雪。这房间想必离地很高,因为从窗户望出去,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
格得起身时,一条绒毛心的缎面床单滑到一边,他才发现自己穿了一身丝质银衣,像地主一样。床边一张椅子上,已为他摆妥一双皮靴及一件毛皮衬里的斗篷。他有如著魔的人,平静而迟钝地坐了一会儿,之后才站起来,伸手去拿手杖,但手杖不见了。
他的右手虽然上了膏药绑著,但手掌和手指都灼伤了,现在他才感觉痛,而且还觉得通体酸疼。
他又静立片刻,才低声不抱希望地呼叫:“侯耶哥……侯耶哥……”因为那只凶猛但忠诚的小动物也不见了,那个安静的小灵魂曾经把他以亡界带回来。昨晚他奔跑时,它还跟著他吗?那是昨晚,还是很多晚以前的事?他不知道。这一切都模糊难明,尸偶、燃烧的手杖、奔跑、小声呼叫、大门,没有一件回想得清楚。即使到现在也没有一件事清楚。他再度低唤宠物的名字,却不抱希望,泪水浮上了他的双眼。
远方某处有微弱的铃声。第二次铃声就在房门外悦耳地响起。在他身後,就是房间的另一头,有扇门开了,进来一个女人。“雀鹰,欢迎你。”她微笑说著。
这个女人年轻高挑,身穿白色和银色相间的衣服。头上别了一张银网,状似王冠。长发如黑瀑布直泻而下。
格得僵硬地鞠躬。
“我猜,你不记得我了。”
“记得你?夫人?”
他这辈子不曾见过这么美丽的女人,打扮得与自己的美貌如此相称,只有柔克岛日回节时,偕同夫君来参加节庆的偶岛夫人堪比拟。但偶岛上人好比一盏微亮的烛火,眼前这女子却好似银色的新月。
“我想你不记得了,”她微笑说道:“你尽管健忘,但你在这里还是像老朋友一样受欢迎。”
“这是什么地方?”格得问道,依旧感觉僵硬、口舌不灵活。他发现与这女士说话很难,要不看她也难。身上这套王公贵族的衣著,让他感觉奇怪,地上踩的石块又陌生,连呼吸的主气也异样:他不是他自己,不是以前的自己。
“这座主塔楼叫做‘铁若能宫’。我夫君叫班德斯克,他统治这块陆地,范围从凯克森荒地边缘起,北至欧斯山脉。他还守护著一块叫做‘铁若能’的珍石。至於我,瓯司可这一带的人都叫我席蕊,在他们的语言里是‘银色’的意思。至于你呢,我晓得别人有时候叫你‘雀鹰’,你在智者之岛受训成为巫师的。”
格得低头看著自己灼伤的手,很快表示:“我不晓得我是什么。我有过力量,但我想现在已经消失了。”
“不,力量没有消失!或者认,你还会获得十倍於此的力量。你在这里很安全,不用怕那个把你驱赶到这里的东西。这塔楼四周都有牢固的城墙,有的还不是石块建造的。你可以在这里休养,再把力气找回来。你也可能在这里找到一种不同的力量,找到一支不会在手中烧成灰烬的手杖。毕竟,劣途也可能导致善终。现在你跟我来,我带你看看我们的领地。”
她的话语极为悦耳动听,以致格得几乎没听清楚她在说什麽,只是凭著她的声音移动,依言跟随她。
他的房间确实离地很高,因为房间所在的塔搂,有如山巅突出的一颗牙齿。格得跟随席蕊,循著曲绕的大型石阶梯,穿越富丽的房间和厅堂,经过许多扇面向东西南北方的高窗,每扇窗户都可以俯瞰土棕色矮丘。山丘上没有房子,没有树木,也没有变化,那景象在冬阳照耀的天空下,一览无遗。其中只有遥远的北方可以见到几座白色山峰鲜明地衬著蓝天,南面大概可以猜测是海面在阳光下照耀。
仆人们开了门,马上退立两旁,让格得与夫人通行。那些仆人都是冷峻的白皮肤瓯司可人。夫人的皮肤也白,但她与其他人不同,她能说流畅的赫语,在格得听来,甚至带有弓忒口音。当天稍晚,夫人引领格得谒见她的夫君,铁若能大人班德斯克。班德斯克的年纪是席蕊的三倍,他也是白皮肤,瘦骨嶙峋,眼神混浊。他欢迎格得,并表示想作客多久都无所谓,那态度虽不失礼貌,却严峻冷淡。他说完这些就没再多言,甚至没问格得旅途如何,也没问起那个追他至此的敌人连席蕊夫人也没向他问起。
这一点如果算是奇怪,那麽这个地方,以及格得何以置身於此,就更是奇怪了。格得似乎一直觉得心神不清,没办法完全看清事物。他意外来到这座主塔楼,但这意外却都是设计好的,或者说,他是遭人设计来此,但这设计的落实则纯属意外。他原出朝北航行,欧若米港有个陌生人指点他来这里寻找协助。接着,一条瓯司可船早在等他上船,然後由史基渥负责带路。这一连串过程,有多少是那个追踪他的黑影所为?或者都不对,而是他与追踪他的黑影同时被别的力量硬拉至此。也就是说,格得追随某种诱力,而黑影则追随格得。至於利用史基渥作为武器,是碰巧吗?一定是这样没错,因为如同席蕊说过的,那黑影确实受到阻挠,无法进入铁若能宫。自从格得在这塔里醒来,一直没感觉到黑影潜伏的迹象或感胁。但,倘若真是如此,那到底是什麽把他带到这里来?虽然格得的脑子目前仍处於迟钝状态,但他看得出来,这地方不是普通人想来就能来的。这里地处偏远,塔楼又高。内玄城是距离这儿最近的城镇,但塔楼背对著连结该城的道路。所以,没有人进出这座塔楼,而且从窗户俯瞰出去,四周尽是无人的荒地。
格得一个人在高耸的塔房里,每天从窗户看出去,日复日日,他感到又迟钝、又消沈、又寒冷。塔里一直都很聆,即使有许多毯子、织锦挂画、毛皮衬里的衣物、宽阔的大理石壁炉,也还是冷。那种冷深深侵入骨头和脊髓,赶也赶不走。而格得的内心,也住著一股冰冷的耻辱,赶也赶不走:每一想起他曾与敌人面对面,却落败而逃,那股冰冷的耻辱就一涌而上。柔克学院所有的师傅都在他心中集合,耿瑟大法师在当中皱著眉头,倪摩尔也和他们在一起,还有欧吉安,甚至连教他第一招法术的女巫姨母也在,所有人都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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