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过去说了不穿便是不穿,现在也是如此。”西辞将那件流岚色长衫推回去,一拂衣袖躺下,背身而过。
持盈抿唇,软言道:“我不知挽碧会拿了这一件,约莫是你上次穿了就放在了外面。”她语气顿了顿,“现下也只有这样一件干净的,你且先换了,只此一次,下回我定然会留意不再拿错了。”
西辞微微合眸,侧身卧在床上,右手轻抬,竖起一指示意持盈噤声,良久之后那淡淡的声音才缓缓传来:“不用了,现在正好。”
持盈被他疏离的语气说得有些委屈,原本在郁行之处受的气也无法向他倾诉,只得抱了衣裳立在床边,呆呆地站了一会儿,随后沉默地转身坐回到桌案边,以手支着额头望向窗外。
从昨晚与郁浅的见面,一直到现在西辞苏醒,持盈整个人才完全松懈下来,然后绷紧的神经一旦松下来,随之而来的就是沉沉睡意。因着方才那个恶梦,她却再也不敢熟睡过去,只是过一会儿就拍拍自己的脸颊促使自己清醒一些,然后回首看看,听到西辞绵长的呼吸声,她才能够安心下来。
原本郁行之说的明日回相府,在宁千凝的一再挽留下,一直推到了三日之后。
西辞的身体真的开始日渐好转起来,持盈惊喜之余,却也常常看到他一人披了外衣执笔在案前踌躇,待得持盈走近,总能看到空白的一张纸,笔尖墨汁滴滴洒在桌边,以及彼此之间长久的静默。
不知为何,自此之后,西辞总在不动声色地用他的沉默来应对持盈的关切照顾。也正是如此,西辞的态度让持盈的内心有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变化。她一直想要与西辞好好谈一谈,奈何每次都被西辞三言两语地搪塞过去,又或是郁行之、苏杭在场,可当她真正有机会与西辞相谈的时候,却是郁浅携了圣旨前来的那一刻。
持盈跪下接旨,口中诺诺应承,可从心底里觉得这样的皇族是那般地可笑。
他年郁陵只因一个出生八字逐她出宫,而今却为拉拢和番而召她回宫。
兄弟彼此暗算,子女只是工具。
龙凤耶?狼狈耶?不过是场自导自演的闹剧而已。
握着烫手的圣旨回房,持盈仍在失神之间,也不防听得一声“阿盈”。
她抬头,见西辞靠在廊柱上,一双黑眸望过来,唇角噙了浅淡笑意,道:“几时启程?”
持盈撑起脸上的笑颜,静静看他:“今日。”
“恩。”西辞微一颔首,笑道,“阿盈,我来给你作幅画可好?”
持盈的目色柔软下来,浅浅笑道:“不用了,你身体才好,别又累着。”
青衫似水的少年蓦然轻笑,声如珠玉,端的是清越动人,眉眼舒展开来,好似渐渐盛开的白莲,清静安顺,给了持盈久违的熟悉之感。
西辞侧首看她,眉清目润,轻风拂过耳旁,撩起几缕发丝,他却是忽地绽开笑容来,只道:“回宫后,自个儿要当心。”
“我知道。”持盈一低首,眼眶渐红。
西辞再无多话,细碎的脚步声一响,他抬步便要离开。
持盈蓦然回首:“西辞。”
西辞侧身一笑:“恩?”目光到处,只能见到紫衣翩跹的清冷少女立在廊下,深碧眼眸清辉如水,脉脉轻动。
两年消瘦孤独的孩子,已经长成了这样风华滟滟的少女,会笑脸迎人,也会逢场作戏,偶尔也会露出小兽一样的利爪伤人,却是他多年来再宝贝不过的小丫头。
等了半晌也不见持盈说话,西辞轻一挑眉:“怎么了?”
一眨眼的距离,他已接了持盈满怀,她跑过来揽住他的腰,将耳侧贴在他的心口,巧笑道:“西辞,我不管你用了什么方法、欠了谁人情把我送回宫去,但是你给我记住,这份债是我欠他们的、是你欠我的,可不要赖。”
西辞沉默良久,终是喟叹一声,拍着她的头,无奈道:“阿盈,你怎的这般胡闹。”
持盈却豁然而笑:“你别想撇开了我去。”
西辞微微一笑,眉眼弯成月牙,一指敲上她的额角:“你呀,小时候稳重冷静,现在却反是孩子气起来,叫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回去宫里。”
持盈握着他的手,一脸的笑意盈盈,碧眸定定看着西辞道:“我从不担心自己,却只缺你的一句承诺,而今你是给还是不给?”
西辞莞尔而笑,直道:“阿盈想要什么样的承诺?”
持盈端正了神情,道:“你知道的。”
西辞却是好整以暇地抱肘笑看着她,轻描淡写地道:“我知道?恩,阿盈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持盈只瞧着他不说话,一直看到西辞禁不住她的目光别过头去,才笑道:“你也有受不住我的时候?”
西辞抬手揉了揉她的发,温言道:“我能给你的都已给了,别的,我怕是有心无力。”
虽然是这样模棱两可的一句,却已让持盈心满意足,笑道:“你非要我逼着才肯说么?”
西辞深叹一口气,容上笑容淡淡,目光甚是宠溺温柔。
“九妹。”
持盈抬首,另一边上,郁浅正静静站在那里,皱眉看着他们二人。
持盈渐渐松开抱着西辞的手,敛了笑意一福身道:“六哥。”
西辞只微微一笑:“西辞见过六殿下。”
“九妹,该动身了。”
持盈回望了一眼西辞,慢慢向郁浅的方向走。
“阿盈。”西辞静立着,见持盈回首,他容上笑意才蓦然散开来,被日光照的光华流转,灼灼清洁芳华,恰如芝兰玉树,一瞬神采熠熠。
薄唇一抬,他一字一顿道:“纵使有一日,世人谤你、欺你、辱你、笑你、轻你、贱你,我也永不相弃。”
怔了一瞬,持盈霍然笑了起来,廊下风声荡荡,吹得她泠泠笑声回绕在耳,笑过之后才一抬下颚,道:“彼此彼此。”
西辞“哧”地一笑,方挥了挥手道:“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因为断网的原因所以先更了前半章
早上起床后补了昨天半夜码完的下半章,还忘见谅》。《
☆、等闲变(下)
持盈回宫后的住所被安置在了清和宫。
清和宫,四妃之首明妃所居,膝下皇六子郁浅、十二公主郁青杞。这是个在后宫始终活得平静无波的女子,不与外争,温厚仁慈,皇帝每过几月便要去上一次,也算是安稳了她的地位。
清和宫坐落在长生殿的西面,侧对皇帝寝宫嘉禾宫。持盈与挽碧入清和宫之时,恰是日头落下最后一缕余晖之时,持盈驻足,只抬首看着日光渐渐消没,面色淡漠,眼里积淀出一种更深的黑色。
郁浅领在前头,带着持盈往偏殿而去,路上经过清和宫正殿之时,对持盈作解道:“母妃身体不方便,九妹就省了那里礼数罢。”
持盈唇角一勾,静静福身道:“持盈记着了。”
郁浅淡淡瞥她一眼,道:“母妃不在意这些虚礼。”
持盈越发笑得清冷起来:“多谢六哥提点,但于持盈而言,礼不可废。”
郁浅不再答她,只将她带着去了后院,便匆匆告辞。
明妃安排给持盈的住所,名为觅云院。离正殿不远也不近,说热闹谈不上,说清静却也谈不上,只是环境简单干净,持盈也算是满意。
照礼谢过郁浅后,持盈才携同了挽碧进屋。房间里已收拾整齐,物件都是崭新的,也是花了一番功夫的。
一踏进去,就有清淡的香气扑面而来,持盈略顿步轻嗅,见候在一旁伶俐的侍女已然笑道:“这是娘娘最喜欢的杜衡香,特命奴婢要备一份给九公主。”
杜衡最是普通,不消说深宫,民间富贵女子也常常买来用,明妃如此低调恪礼,着实不易,却也着实刻意。
持盈只作不知,含笑道:“多谢娘娘恩赐。”她回身一转,盈盈望着身边的小侍女道,“这位……”
那侍女神色一派自然从容,只笑答道:“奴婢幼蓝。”
持盈笑道:“好生秀气的名字。”
“九公主喜欢,那便不改了。”幼蓝笑了一笑,一躬身道:“奴婢随时听候九公主的吩咐。”
持盈低了低首,低婉的声音从唇间透了出去:“有劳幼蓝姑娘。”
幼蓝笑道:“这可折煞了奴婢,奴婢今后就是这觅云院里的人了,九公主就是奴婢的主子,主子若说有劳,奴婢是万万不敢当的。”她向持盈身后的挽碧道,“这位可是挽碧妹妹?”
“正是,奴婢挽碧。”挽碧一低首,不卑不亢道。
幼蓝抿嘴一笑道:“明妃娘娘指了奴婢为觅云院管事,另外还有一位内侍随同,约莫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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