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他的手足,又会是何种心境?
“九公主。”谢清宵略一偏首,清亮的眼里忽地蕴出了泪意,像是蚌壳里疼痛着磨砺而出的珍珠,在窗外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持盈伸手握住她的手,轻舒展开眉目,柔声道:“我知道你的感受。”
谢清宵将盏中清酒晃着,轻道:“我从小就在想,为什么我姓谢,他姓楼?”
“生而如此,无能为力。”持盈淡淡答道。
谢清宵眸光一徊,蓦然爽声大笑道:“是了,想这些做什么,命该如此,何必执迷不悟。”
持盈起身敛衣而笑:“是啊,命该如此。”她的手指捏得极紧,“然而因果循环,有些人,必然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同等的代价。”
谢清宵定定瞧了她半晌,方叹道:“在顾大人身上,你放了太多的执念。执念太深,终究不是好事。”
“好也罢,坏也罢,我都不会放过他们。”持盈冷声恨道,目光雪亮。
“九公主可知,楼越的眼睛,是因皇后而瞎的。”谢清宵缓缓说来,唇间无可奈何的笑意带着似有若无的嘲讽。
持盈抬首看向她,只见她眉间深锁,如玉脸庞上清瘦不少亦憔悴不少,远不如在千辞初见时那般爽朗潇洒。
“可是,我却不恨她。”谢清宵微微一笑,“有些事情我如今也不愿再提,但是非因果,我亦非无错之人,楼越那一双盲目,因谢家而起,我是谢家之人,承了他这一份怨也算是报应。”
持盈明白她在以自身经历来劝解自己,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谢清宵或许比她清醒,但却无法切身体会她心里那些积淀着的痛。
她浅浅一笑,偏首看向谢清宵,只道:“五小姐心胸宽广,持盈自认望尘莫及。”
谢清宵霎时喟叹,许久之后,推杯起身,欠身道:“既然如此,清宵便预祝九公主得偿所愿。”
持盈知她不赞同自己所思所想,却也不勉强,人各有志,何必强求。她侧身让谢清宵走过,道:“我送你出去。”
“有劳。”谢清宵浅笑,她的笑容里依然透着与持盈初见时的那股清爽与傲气,如同初春的风与月,连随意一瞥之下,都会觉得这是一种极舒服的美好。
在觅云院门前送别了谢清宵之后,持盈返身回屋,路过廊角之时,却隐约听见了细碎的交谈声,那说话声被压得极轻,显见是在不愿让人听见。
持盈放轻了脚步声,轻靠近廊脚,贴着墙壁,才略听清在说什么。
“你究竟跟不跟我回去?”少年清朗气恼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
“奴婢……奴婢……”期期艾艾随之而来的,正是挽碧的声音。
持盈心底略紧:那少年之声显然不是谢琛,可却也不是全然陌生的,应当是宫中之人。这般清朗,也绝非内侍,那便只有皇室中人以及少数的重臣子女。
算了算年纪,持盈骤然想了起来,这分明是十六皇子郁漓,那少年盛气的声音还曾当面斥责讥讽过她这个不称职的皇姐。
这一想,叫她眉头骤然紧了起来:挽碧与郁漓的来往决不是好事。她与谢家有牵扯,又长郁漓许多,依郁漓骄纵的性子,也不是轻易肯罢休之人。
一念至此,持盈重重一叹,敛裙提步而出,向着猝然回首的郁漓笑道:“十六皇弟,今日怎的有空到皇姐这儿来?”
挽碧的脸色刷得惨白一片,颤颤巍巍地跪了下来,叩首泣道:“公主。”
持盈虚托一把,笑意不变:“跪着作甚,倒叫十六弟看了笑话。”
郁漓闻言,急道:“郁持盈,你别碰她。”
持盈冷眼轻看他,嫣然笑道:“看来十六皇弟当日那一巴掌可当真是白挨了。”
郁漓想起当日那幕,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不情不愿地道:“九姐。”
“知道规矩就好。”持盈示意挽碧起身,又走了几步隔在两人之间,“还不枉母后白疼十六弟一场。”
郁漓年少,却比身为女子的持盈高了半个头,他低头就能看到持盈苍白细秀的一张脸正微仰着看向自己,而那目光,却是幽远而深凝的。
“公主。”挽碧忽得扯住她的裙角,“奴婢有事相告。”
郁漓欲言又止,持盈又瞥了他一眼,他才乖乖收手立在一旁。
持盈唇侧慢慢浮出笑意,目光看着郁漓,口中却是向挽碧道:“那便进去说吧。”她转身走了几步,又侧首道,“怎么,十六弟不一起进来么?”
郁漓恍如梦醒:“我……不去了,六哥寻我还有事相商。”
“那么,慢走不送。”持盈低声说道,顺势拂袖转身,淡紫逶迤的裙角被长长拖着,随着她的脚步向内室而动。
挽碧立在那里,正对上持盈那张无丝毫笑意的面容,她看到昔日清冷的少女那双眼睛平静如死水的目光,还有那一闪而逝的阴冷。
挽碧从小看着长大的郁持盈变了,失去了西辞的持盈变得愈加冷静,也变得越来越漠然和清寂,甚至已经不能从持盈的目光里读出她的想法和意图。
“看着我作什么?”持盈静静看着挽碧,而后伸手推开房门,当先走了进去,她沉冷的声音隔着厚厚的门板传来,“进来后把门关上。”
挽碧福身,低应道:“是。”
挽碧走进了内室,看到里头光线昏暗,只留着一簇火光,桌上两盏酒杯清酒未尽,屋内还遗留着淡淡的酒香,而持盈就坐在一侧,面容静冷的看向自己,带着陌生又熟悉的微笑,说着“挽碧,你过来。”
挽碧依言上前,轻跪下去:“奴婢一直在这里。”
持盈闻言微微笑道:“我六岁时,便听你说这一句话,听了这么些年,也渐渐以为是真的了。”
“奴婢对公主所言,句句皆是真心实意。”挽碧仰头看她,目光一如既往的安顺,好像依稀还是长生殿内那个卑微而顺从的侍女。
持盈了解这种目光,也清楚这样的目光背后的一切,她侧首看向手里的未干的酒盏,递给挽碧,道:“喝些暖酒,定定神再说也不迟。”。
挽碧接过,饮下温酒后,她神色愈加安静不少,只道:“公主,奴婢从未想过令您置身险境。”
持盈素冷的面容在幽暗的灯火下明灭不清,深碧色的眼眸此刻流光徘徊,恰如杯中之酒,幽光拂动,平静无波。
“奴婢……还有个弟弟。”挽碧轻声说着,伏身在地,黑色的长发散了一地,“奴婢当年被景妃娘娘救下,奴婢的弟弟,由明妃娘娘带走了。”
明妃。持盈指尖略略一收,回首俯视着挽碧,复又念了一遍:“明妃?”
“便是现今的皇后娘娘。”挽碧依旧伏在地上,额头贴在冰凉的地砖上,双手拢着散开的黑发,娓娓道,“奴婢的弟弟,公主亦是相识。”
持盈见她这模样,忍下心底的一丝犹豫,依旧不动声色:“说下去。”
挽碧轻声道:“书竹,便是奴婢的弟弟。”
持盈抿唇淡淡一笑:“那么说来,谢琛一事,是六哥的主意?”
“不,不。”挽碧有些慌乱地摇头道,“是……是十六殿下的自作主张。”
持盈唇边噙着浅浅笑意,道:“郁漓可未必有那个胆子造血池。”她眼帘一垂,手指轻轻摩娑着落在面前的长发,陡然一折,语气狠狠一冷,“不过只会在人前狂吠而已。”
“十六殿下他,并不是个坏人。”挽碧如是解释,面上露出干涩的笑意,“只是因为西辞少爷的关系,他以为公主您会站在七殿下那一边,所以替六殿下不平罢了,奴婢也未曾料想十六殿下会找上谢大公子。”
提及西辞,持盈的心里仿佛被狠狠一揪,疼得厉害。
她闭了闭眼,静下心神,这才接着道:“你也是这样以为的,不是么?”她陡然略提高了声线,清喝道,“这不平,鸣到谢家头上去,他就不怕引狼入室?郁漓年纪小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吗?”
挽碧静了一会儿,涩声道:“为了此事,六殿下早已将十六殿下训斥过了,还罚他回宫面壁思过一个月。”
“思过?”持盈似笑非笑,“这才过了几日,便思到觅云院来了,我瞧他也没把这当成是过,还像孩子过家家呢,认个错就以为没事了,他倒也想得开,真是天真得离谱。”
挽碧闻言,倏地沉默下去,持盈反是起身,走到她面前,眼帘垂下,道:“挽碧,这次我看多年的主仆情分上,便饶过你这一回,但若再背着我做一些小把戏,我即刻送你去谢琛那里,让他带你去南宁也算一了百了,我眼不见为净,同时,书竹我也决不姑息。”
挽碧安静清明的眼里淌出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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