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土》第147章


没有黑女的歪鸡像是一条失了主的野狗,村前村后地踅摸。白天,弟兄们与他一起给队里挖粪坑,就见他时不时地停住手,眼瞪得像瓷葫芦儿,拄着镢把把望着远处白色的山岗。人需唤他一声,他方能回过脸来,神色恍惚语无伦次,与平日的歪鸡判若两人。天黑,弟兄们聚到他窑里。大家又说又笑,他一人长长地躺着,闷闷不乐。田有子问他:〃歪鸡哥,你咋了?谁又把你惹下了?〃歪鸡道:〃没有。谁惹得我咋哩?〃田有子道:〃那你这是为咋?〃歪鸡道:〃没事。你们耍你们的,甭管我的这恁!〃歪鸡说着,独自爬下了炕,黑摸着出了家门。 
歪鸡到村头转游了一圈,照壁底下空无一人。这又回头,不知不觉地走进了饲养室。饲养室门里,有灯火照着人的身影晃动,随着那晃动的影子,传来的敲打牛槽的声音。歪鸡走到门外立住。里面武成老汉大概听到院子里有动静,探出头来察看,并问道:〃那谁氏?〃歪鸡道:〃是我。〃老汉道:〃哦,歪鸡。你来咋哩嘛?〃歪鸡道:〃没事,闲得胡串哩!〃老汉道:〃进来,炕上坐下,和叔说话上一阵,叔问你事。〃 
歪鸡有些纳闷,想不出老汉要问啥事。于是,进了里面,炕上坐定,立刻被牛粪的气味和潮湿的空气包围了。槽里的牲口们也都瞪起浑沌的大眼,吃惊地看着他这个不速之客。他想,老汉看来是不知他和黑女的事情,假若知道了便不会对他这样客气了。好在他从这里隐隐约约可以感觉到一种黑女留下的气息。 
老汉问他:〃你的脚腕子好了没?〃歪鸡道:〃好了,没事了。〃老汉掏出旱烟锅,问他:〃你吃烟?〃歪鸡摆手道:〃我吃纸烟,不逗你乃!〃说着掏出八分钱一包的羊群烟,给老汉一枝。老汉接了夹上耳背,得意地一笑,就着灯火吃着旱烟,完了道:〃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做碎娃的时候,一老趿拉着一双烂鞋,背个要饭布袋,清鼻吊下,跟在你大的尻子后头跑。嘿嘿,两只小腿抡欢地跑,跑得好凶啊!好家伙,一眨眼长成大汉了,和我老汉对着吃开烟了!怕怕!〃 
歪鸡听他这么一说,笑了,道:〃人都在长哩。〃老汉问:〃你大不在屋?〃歪鸡吐了口烟,道:〃不在,去黄龙寻他的老伙计去了!〃老汉叹了口气,说:〃常言道,"屋人(女人)屋人,一屋之人。"没个屋人给你浆洗衣物操办油盐,即便你父子兄男再多但终究缺少屋舍的气氛。你看你大,动不动串上走了,把家当成了车马大店!〃歪鸡道:〃他串叫他串,只没说把家的粮食却省下了!〃老汉道:〃这倒不假。〃 
歪鸡透过灯火的亮光,想从老汉脸上寻找黑女的影子,但没发现他的哪个部位和黑女相像。歪鸡思忖,难道黑女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老汉突然问他:〃你多大岁数了?〃歪鸡道:〃下个月满二十八了。〃老汉道:〃该寻个人了。〃歪鸡眼睛里掠过一线凄凉的笑意,嘴里哼了声,埋下头心里却说,把你黑女给我就成了!老汉大概看出他心里不畅,便劝说他道:〃眼头不要太高了!就说咱村西头王骡家的猫娃,人长得倒是白生生水灵灵,走过路来舞溜舞溜的,但她父母把她惯的乃样子,谁敢要嘛!些微人把她娶到屋里只怕是对付不了呢!〃歪鸡点头道:〃乃是。〃 
老汉道:〃不过,你但真的要盘婆娘,叔对你说,这里头有个窍门。比如说媒人给你领来一个女子,你是先看她的脸蛋还是先看她的啥哩?嗨,你得先看她的手!假如是又白又细,像三月的嫩葱,不成,这种女子咱不能要。要了你将来没办法侍候。但是,你看她的手是干扎扎涩挖挖的,好了,这女人你看对了,就是她!你决心把她娶到屋里,没错,有你享的福哩!〃歪鸡念想到,黑女的手就是这样,粗糙却温暖,结实又灵巧。
《骚土》第七十六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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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汉道:〃人活一世为咋?为的是过日子。什么是日子?咱庄稼户人的"日子"二字说起来也简单,地上刨个坑,将种子点进去,然后等它长大,结下了子实,后再将子实经过打碾,加工成面粉吃到肚里,这日子也就算圆满了,过成了,你以为?不了你还要咋?所以盘婆娘一定要实事求是。那些粉面桃花百务流行的女人,你看着她漂亮,但一点也不实用,咱庄稼人千万不能要!〃歪鸡嘴上道:〃我晓。〃心里说,黑女不是那种人。 
老汉道:〃咱庄稼户盘婆娘首先看的就是身架,胳膊腿上要有劲,能做能背,屋里屋外耽搁不住才成!〃歪鸡嘴上道:〃我晓得。〃他想到的是黑女,与他在他的窑里相拥相抱,激情勃发时的躯体。老汉道:〃这种女人血性旺不生病,浑身都是劲张,一天到晚总朝你笑眉势眼的。但娶一个病秧子女人,你试看,迟早是副吊死鬼脸,先甭说过日子,给你作难下了!〃歪鸡进一步想的是黑女与他在那关键的时刻,皮肤摩擦着皮肤,唇齿磕碰着唇齿的感觉。想到这,他脸上麻酥酥的,朝老汉不断点头。 
老汉看歪鸡如此心悦诚服,不觉笑了起来。歪鸡这时突然从老汉皱起鼻头的笑容里,看见了黑女那熟悉的影子,看到了父女俩的相像之处。此时,他心底里突然产生出一股无名的冲动,像是被什么东西唤醒,猛地站立起来,大声对老汉道:〃我晓得了。〃说着下炕,大踏步出了窑门。老汉意犹未尽从后面喊他:〃咋去?〃歪鸡没回答他,自顾出了大院。 
歪鸡前年秋天曾经给南罗城一户人家修过房厦,去的路也熟悉。所以便不再犹豫,出了村爬上村东的大墚,通过星光照着夜色下一条隐约闪现的小道,朝南罗城走去。听黑女说,她婆家在村西住着,院门前蹲着一个石碌碡。院子的后山坡上长着一棵大桑树。这一路,歪鸡想了什么问题经了多少磕绊竟无须一一细说了,他想的只是如何在深更半夜里,将黑女从那男人的屋里唤出来。 
且说世间男女挨到了欲火燎烧的年纪,遇上这事竟都能不辞辛苦。歪鸡大步若飞,夜半时分,便已摸到南罗城的村头。南罗城坐落在面向西南的一座坡地上,被许多高木大树遮掩着,黑压压的一片。村间的土墙瓦门影影绰绰,十步之外很难辨别清楚,更别说是一个不大的碌碡。面对这样的情况,歪鸡不禁叫苦,心想,要摸到黑女言说的那个家门,看来须费一番周折了。而且让他感到难堪的是,也许是他脚步惊动,村子突然自西向东传来不绝的狗叫声。这之后,在村间不远的土墙下很快聚集了几条黑影,那黑影一面狂吠一面向他围了上来。他欲从地上拣起一块砖头,不巧摸了一手湿稀的牛粪。这给他很不吉利的感觉。尽管如此,面对这些长着獠牙的主人,防护仍是十分必要的。他压低着嗓音发出一种怪声,抡着两只长臂,像是长臂的猿猱,边打边退。所幸的是它们并没有真的扑上来下口咬他。它们将他赶到村口,便放弃了追击。它们站立在丈余高的土坎上面,一面朝他空吠,一面互相摇摆着尾巴,像是摇摆着胜利的小旗,以示庆贺。然后,隐回到村庄的深处。 
歪鸡看到坡下有一面涝池,于是走下去洗手。一池鼓噪的蛙鸣即刻被他的到来弄得哑然无声了。看来做贼是门非常的手艺,偷情需要更高的技巧。这一切他都没学会。他有的只是年轻人的那股子狂躁和冲动。他用衣襟擦干了手,回转身向坡顶上爬去。这时的夜很凉很凉,而他一个人像个鬼魂似的乱串着。到了坡顶,只见眼皮下的南罗城突然清晰了。他吃惊地抬起头,原是一弯细月越过东面的山墚照了过来。他站立的位置是一棵大树的下面,恰巧的是,他看到树枝叶在夜空中娑娑抖动的影子,假如没认错的话,它就是黑女所说的那棵结着黑桑葚的桑树。 
看到这,他的心欢快地跳动着。他幻想,能在桑树下搂抱着黑女那温暖的身躯该有多好啊,让黑女坐在他的腿上,甚至于……他看见坡下几户人家的院落。毫无疑问,黑女此时就应该在其间的哪一间房厦和窑洞里,正做着什么美梦呢。他下了坡。也许老天爷就许下他今夜和黑女有一次约会,他一眼发现了黑女所说过的那个家门。这时辰,村子里鸡不叫,狗不咬。他摸到门楼底下,轻轻地推了推门,里面闩着。他后退几步,院墙并不很高,而且在墙下堆着一座土堆。对他来说,翻墙进院已是举手之劳了。 
在翻墙的过程中也许他太匆忙了些,身体落在墙里面时踏着了一只活物。活物发出嘶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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