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拉底很少用这种语气征询别人的意见。因为实际上,他和伯里克利一样雄辩,否则也就不能成为雅典城以至于希腊世界最有名的哲学家。一般这么说的话,就意味着他后面肯定还有什么问题在等着。菲迪亚斯显然不害怕他,只点了点头。这是他一早对伯里克利的印象,一直持续到现在也没有改变。
“无论结果怎样,我相信他是坚信雅典一定会赢。”苏格拉底说,语气完全是陈述。他往前倾了倾身体,神色里带上了一点探究:“你呢,和他一样吗?”
菲迪亚斯已经预料到他后面要说什么了,不由得挂上了笑容。“只为了雅典的荣誉,我们也一定会赢。”
“那我现在相信,我的确做了个正确的决定。”苏格拉底直起身体。“说谎之人必然躲闪我的目光,而你不是。”他说这话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附近的人听见,显得他完全坦荡。“而能说出这种话的人,绝不可能看上那些金子的。”
苏格拉底一贯都是滔滔不绝,这次却说得如此简短,不由得让众人纷纷侧目。帕特农神庙竣工之后,关于菲迪亚斯贪污神庙中黄金的流言甚嚣尘上,苏格拉底却仅凭这几句话就相信菲迪亚斯是清白的,这也是众人侧目的一大原因。
“只为了这句话就决定上战场?这也未免过于轻率。你应该再谨慎些的,苏格拉底。”还没等菲迪亚斯说点什么,另一个声音又响了起来。有人从石质座位另一头走过来,声音沉稳镇定。他穿着海军统一装备的皮甲,很容易能看出来是个海军指挥官。“另外,与其担心留在城里的别人,不如担心将要面对敌人的你自己。”
虽然他只是在陈述,实际上并没有任何指责主战的伯里克利和菲迪亚斯的意思,但是在许多人耳朵里听起来,他就是这么个意思,甚至影射了主战派在利用普通平民——至少一边的索福克勒斯立即就忍不住反驳了。“没有人逼你去相信,你也不要让我们的支持者失去信心,修昔底德!”
修昔底德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别激动,索福克勒斯。没有人该对这场战争负责,伯里克利是,菲迪亚斯是,雅典是,甚至斯巴达也是。这是人性所在,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战争。现在如此,将来也是如此,这种事永远不可能真的避免。”他又指了指身上的甲胄,“虽然我希望努力用一种公平的目光看待这件事,但显然实际上,作为雅典人,我是有倾向性的。”
索福克勒斯被他的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显然,对方不仅不是他所想象的倾向于主和派,而且甚至要比支持他们还要理智,简直就是理智过了头——到底有几个人能做到修昔底德一样,认为“战争永远是人类的本性”,而不是将所有坏事都归结在领导人的失误上?
“顺带一提,我很喜欢你的《俄狄甫斯王》。”修昔底德继续陈述道。“虽然命运的观点我不怎么赞同,但我欣赏主人公的精神。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也是需要拼尽全力为之改变的局面。”这个局面,当然是指雅典及周围乡下地区被斯巴达领导的联军围困的局面了。
索福克勒斯从未想到,军队里会有这么冷静的思想家,看起来还相当年轻。他本以为只是个谣传,果然闻名不如见面。“是的,谢谢。”他干巴巴地答了一句,不知道他是该高兴于有人理解还是该失落于他居然都没有这么明白地领会过战争的不可避免。
果然是当局者迷吧?他无法不担心伯里克利和菲迪亚斯,也就不能像修昔底德一样一针见血。至于命运是什么,谁又真的知道呢?命运是三女神手里的织布机和剪子,还是如他描述的一种抽象概念,又或者根本没有真的存在过?但无论怎么说,人们都不会因为未知就停止前进的脚步。他这么想着,脸上的尴尬神色慢慢变成了坚定。
察觉到索福克勒斯的想法,菲迪亚斯笑了起来。没错,战争无法每次都避免,他只希望像修昔底德或者索福克勒斯这样想的人会越来越多,那无疑就是可喜的进步了。“虽然我也想表现出这种毫无畏惧的勇气,但现在也只能对你们说一路顺风了。”他年纪也不小了,又从未在战场上积累经验(表面上),只能被划到待在雅典城里被保护的那一拨。
只不过这话刚说完,菲迪亚斯的身体就不自觉地晃了一下。糟糕,快要逼近临界点了……他装作往天上看了看太阳,掩饰过这阵不正常。幸亏雅典娜还在海边上研究战船,不然被看见非露馅不可。
这时候,伯里克利也做完了演讲,下台走到他们身边。几个人又聊了几句,然后就去送舰队出海了。菲迪亚斯站在送行的人群后面,偷偷地张开神力看了一下自己的手。原本白皙的手指已经变得乌黑泛青,而且已经从早前的指尖扩展到了手腕。擅自改变人和事的历史轨迹,肯定都有相应的天罚;更何况,他想要改的是同为神的雅典娜的命运轨迹呢?
作者有话要说:目测……快BE了【够
☆、第三十八章 危机之前
就在巴尔干半岛南端陷入一片战争火海之时;隐藏在云雾里的奥林波斯山上依旧静谧美丽。诸神们都在做各自该做的事情,命运三女神也不例外。
“真难以想象,赫淮斯托斯居然真的在追求阿格莱亚。”拉刻西斯不无感慨地说。因为她正在丈量赫淮斯托斯的命运金线;它明显地和另一条代表美惠女神中最小的阿格莱亚有相交趋势。
克洛托从她的纺锤上抬起头,表示了赞同。“他追求雅典娜都多少年了?我还以为,他下定决心和阿佛洛狄忒离婚是为了雅典娜呢。”
“这也说不定。”阿特罗波斯接过了话头。“也许他一开始是为了雅典娜这么做的,但后来又有什么事改变了他的看法。又也许是;他终于对这种千年如一日的朋友相处模式感到了不耐烦,所以改变目标去了。依我看;”她用剪子比划着两条金线之间的距离,“他们的好事似乎不远了。”
“阿佛洛狄忒这次居然没打算插手?”拉刻西斯又问了一句。以匠神和美神的糟糕关系,怎么看美神都不可能让匠神顺利找到第二春吧?
阿特罗波斯又挥了挥手。“这就错了;阿佛洛狄忒针对的只是个人而已。只要不是雅典娜,我相信她乐意祝福任何一个女神和匠神终成眷侣。”
克洛托和拉刻西斯面面相觑。这话说得倒是很有道理,只是整件事还是显得很奇怪。雅典娜下山去了,赫淮斯托斯在这期间和阿格莱亚打得火热,看样子还似乎下一刻就能进婚姻殿堂……和之前的情况相比,反差也太大了吧?她们虽然司命运,但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改变了命运。就比如说现在,她们不知道是什么让赫淮斯托斯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与其关心这个,我更关心雅典娜的问题。”阿特罗波斯又举起一根金线,它看起来变得比之前更雾蒙蒙的了,自动缠起来的线团也变得更大。“她在做什么?我从来不知道神祗的金线可以变成这个样子。”这得是多大的麻烦啊?而且,如果是这么大的麻烦,为什么其他神祗的命运金线却没有和她的缠在一起?只雅典娜一个人不可能挑起世界级别的战争这样的大麻烦的吧?
其他两个女神显然也不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问题再一次无解,三个女神一致决定,如果有什么不对的苗头被证实的话,她们就立刻去寻求宙斯的帮助。
与此同时,金殿里的宙斯也不怎么坐得住。从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之后,他就陷入了坐立难安的境地。就比如说现在,知道雅典娜去了凡间,他就不由得不担心。是,他也知道他担心也没有用,但是趋利避害的本能很难控制。天神这位置自然不是永恒不变的,否则他怎么能坐上来?上来以后就不想下去了,他才会如此焦急。
“你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赫拉一进门,又看见宙斯在踱步。她刚从赫淮斯托斯那里回来,对他儿子新看中的对象表示满意——美惠三女神中的壮丽,可不是要比阿佛洛狄忒那个玩弄男人的家伙好太多了?不过这也不能阻止她发现自己丈夫的不同寻常,因为一般情况宙斯都会摆出一个足够令自己舒适又威严的姿势,而不是显得“十分凡人”地走来走去。
宙斯看到她回来,只能坐下,显得自己并不是那么忧心。“凡间动荡,我们居于圣山之上,不会受到影响;但是山脚的神庙呢?”雅典和斯巴达正在开战,他巧妙地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而且这场战争真正意义上的赢家是临近的波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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