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骧录》第8章


“我拨给你五万精兵,你平定内乱之后,镇守苗疆。”炎帝从袖中取出一枚淡红色的玉符,放入蚩尤掌中。芙蓉色的玉纹微微闪动着光泽,宛然便是南天号令三军的最高信物。
“朱雀……赤玉符?”“不错。当初你回中原之时把它交还给我。现在你既然已经决定留在南天,我就再把它交给你。从此往后,南天的千军万马任你调遣。”蚩尤注视着炎帝,良久,深深一欠身。
“陛下竭诚以待,蚩尤纵是肝脑涂地也无以相酬。只此一己微末之身但凭陛下差遣。”炎帝轻轻点了点头。
“你初回南天,不立威无以服众 。苗疆的这件事,无论如何应该办得圆满。……你应该能懂得我的意思罢?”本来是极淡的话,出自炎帝的口中,似乎含有深意。蚩尤凝神片刻,忽然淡淡地笑了。
祝融等上前道:“陛下若没有别的事,我们就先行告退了。”炎帝略一点头:“你们都下去罢,我也乏了。……瑶儿还在等我呢。”意出不测,蚩尤猛然抬起头,惊愕地望着炎帝。炎帝面色安详依旧,眼神却是空空落落。他惘然一笑:“瑶儿要我陪她去歧青山上看桃花,我说父皇很忙,你让女娃陪你去吧。她却哭了。瑶儿向来懂事得很,可是她这次却哭了。她说父皇这么多年你和我在一起的时间少得寥寥无几你知道么。是的,我是对不住她。尽管一直把她当作掌上明珠一样宠爱,可是我却很少待在她身边照顾她。我说瑶儿你再等一等,等我把天下都治理得安安稳稳,父皇一定陪你去看桃花。那时候你要去哪里,父皇就陪你去哪里。然后父皇会一直陪着你,和你在一起。可是你一定要等。我不能对不起南天的黎民啊瑶儿……”炎帝静静地说着,仿佛心爱的女儿正微笑着坐在身边。蚩尤默默地望着他,心底的疼痛却是一阵阵地痉挛起来。
“等我把南天治好,一定陪她去看桃花。一定……”
龙骧录8 
蚩尤亲率五万精兵驻入苗疆,意味着炎帝终于下了决心用武力迫使苗疆永远臣服南天。部落首领参王亲自前往驻地向蚩尤拜谢,其中的深意,任是谁也看得出。
不过费了三天的时间,苗疆的情势便大致了然。此地与中原相隔不过百里,参王一心要仿效黄帝,把苗疆改造成像中原那样秩序井然、等级森严的国度。然而当他颁布法令宣布实行赋税时,自古天性散漫的苗民竟罕有地坚决抵制。
苗疆的土地,世世代代由苗民耕种。每年的粮食除自给外,还有少许交纳至部族谷仓中存放,此外尚有盈余。炎帝一直鼓励苗民将剩余的粮食、牲畜互相交换以通有无,而洚水边上的交易区也因此繁荣了数十年,俨然已有城镇气象。
隔了一座山便是中原管辖的土地。黄帝征收的粮食一年多似一年,早已激起中原百姓的不满,然而黄帝倚仗着几十万天兵的力量,生生将反抗的情绪压制了下去。而今参王欲效仿黄帝厉行赋税,却没有足够强大的军队作后盾,难怪会招致暴动。
蚩尤策马来到洚城外的鸣丘山上,放了缰绳,那马便朝远处的水草地飞奔而去。
蚩尤转过身,慢慢走上了山。
自从为祭奠女娃离开中原以来,已经好久不曾上过战场。明日的这一战,是在南天立威的第一役,不容小视。他此行便是前来最后勘定战场,以防横生不测。
洚水边旌旗猎猎,如火如荼。蚩尤凭山而立,胸中忽然漫过一阵豪气。他横过剑鞘,龙吟仓然响处,长剑脱鞘飞出。银光闪动处,只听得铮然一声清响,已击中百步外的一面巨石。石缝轰然迸裂,剑身却毫发无损。蚩尤微微一笑,上前拾起剑,插入鞘中。
却听得有人在身后笑道:“久闻蚩尤将军勇冠三军,今日一见,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他猛然转过身,却见一个布衣男子从山树后转出,唇边笑意盈盈。
蚩尤面有疑色:“你是谁?怎么知道我是蚩尤?”那男子微微一笑,声音清朗如风。
“明日这里便要开战,普通人岂会有胆量在这山上久留?寻常士卒此刻大都在营中休憩,此刻能来到这座山上的,也只有前来勘察地形的将军们了。”这男子身着苗人常服,年纪尚轻,眉宇清朗,隐然有昂藏不凡之气。蚩尤不由暗自赞叹,此人以如此气度胆识,只怕也是不逊于自己。只可惜身在蛮夷之地,纵有经天纬地之才也无从施展。
想到此处,心中忽然一动。他看定这个年轻男子,唇边慢慢泛起不易觉察的笑容。
“可是此时此刻,站在这座山上的人,不止一个。”那男子迎着蚩尤的目光,竟是毫不退缩。
“将军果然是聪明人。我便是苗族义军的首领,离渊。”蚩尤突然横剑出鞘,以剑刃抵住那人的咽喉,冷笑道:“好大的胆子,不怕我杀了你么?”离渊依旧是毫无惧色:“我既然有胆量上山来,自然已作好了准备。我大不了是一死,而山下千千万万的弟兄们也会踩着我的尸骨继续冲杀。而你,蚩尤,外人不免讥笑你不能在战场上取胜,便只有暗算敌军将领。到那时,你岂不是声名扫地?”蚩尤凝视着他,忽然笑了。他收起剑,看着气定神闲的离渊,不由暗自点了点头。
他轻轻摩挲着剑鞘,忽然问道:“你们……果真那么痛恨参王吗?”离渊看了他半晌,最后叹了口气。
“我的父母便是被他生生害死,我……怎能不恨他?”他转过头,目光寂落。
“七岁那年,家里忽然来了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说是奉参王之命前来缉拿我爹。我和娘跪在地上拉着他们苦苦哀求,他们却是毫不理睬,用铜索锁了我爹便走。母亲为了救出我爹,四处奔走。最后她去了参王府,从此便杳无音信,而我爹却被放了出来。后来才听说参王早已垂涎我娘的美貌,才假意给我爹捏造了谋逆的罪名,将他囚禁。等到我娘登门求情时,便要她以委身参王作为条件,才肯赦免我爹的死罪。我娘当时便答应了,不久便托人带信给我爹,说凭她一人之力恐不能抚养我成人,不如牺牲她换作我爹,或可使我侥幸得生。”离渊涩然一笑:“那时我还小,不懂母亲一片泣血之心,只以为她贪恋荣华,弃我而去。父亲为了救出她,决定去南天向炎帝禀明此事,让他秉公断处,却不料半途上遭到参王部队的截击。父亲当场被打死,而我被带到参王府,做了十年的奴隶。”蚩尤不由插话道:“难道参王不怕你与你娘相见?”“相见?”离渊笑容黯淡,“我娘……听说我爹的死讯后,当夜就自缢而死。一夜之间,我发觉从此以后我就是孤零零地一个人活着了。在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人像他们那样疼我体贴我……我彻彻底底地发现,如果要活下去,就要学会许多肮脏的事情。比如背弃,比如欺骗……你相信么,为了活下去,我可以和王府最卑贱的猎犬抢食吃……”离渊仰起头,唇角浮起微苦的笑容。蚩尤无言地看着他,良久,握紧了他的手。
天光一点点暗下去。两人下了山,几声唿哨分别唤回了自己的马。暮春的河岸边有蒿草清甜的腥气,几只流莺啼啭着四下飞散。两人并肩策马而行,不久便到了义军的营帐。
南方本不似中原,宿军时所用的营帐都是用竹子临时搭建而成。几个身着皂色软甲的士卒上前行过礼,便牵了马向军厩走去。离渊引着蚩尤走进一间竹寨,在案边坐下。片刻便有几个衣着整肃的男子进了帐。他们年纪都不算大,却满是英毅之气。蚩尤忖度着这些应当便是义军中的士官了,便站起来一一见了礼。
离渊起身向众人道:“今日蚩尤将军亲践军中,是我等三生之幸。将军身为南天战神,一向是体恤民意,宽容下意。诸位心中若有什么话,就请一吐为快吧。”语毕,便唤弁从上酒。
人群中站起一个年长的军官,向蚩尤道:“炎帝陛下宽宏仁善,贤明播传天下,也是世人所景仰的明君。如今参王政法严苛,行止暴虐,陛下何以反而襄助参王镇压义军?将军原是极有韬略之人,若果然不惜牺牲苗疆万千百姓,以维护一个失尽民心的参王,岂不令天下人齿冷?”这一番话掷地有声,在座之人无不暗自点头。几十道目光齐齐投向蚩尤,只等他作出解释。
蚩尤从弁从手中接过一斛酒,仰头饮尽。他放下铜爵,淡淡笑道:“陛下交付我五万精兵,命我平定苗疆局势。诸位不妨想一想,义军人众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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