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永生》第29章


然。“你为什么不敢说?”她的声音尖利起来,他知道她就要发作。她从来就不肯放过他的。终于他黯然说:“是的,差不多。”……可如今她人呢?那个小小的人儿呢?那金色的头发、那胖胖的小手、那鲜嫩的小脸呢?莫奈德大梦初醒一般松开了黛丝特,跌坐一边。眼里是一片深重的暮色。
是的,那个小小人儿,好似他心房里的拇指姑娘,柔弱的薄翅不堪风寒花露重,那样稚弱无依的,来到他的心田,成为他永远的甜蜜负担。后来那个小人儿不见了,化为一滴眼泪,悬在他的心房,永远不曾干,形成了一片永恒的真空。
他可以忘记那个翅膀单薄的小仙子,那个任性自主的小精灵吗?她曾经这样轻盈的栖息在他心里,在那里生存,在那里玩耍。他们相拥而眠,她的手臂温柔地环绕在他的脖颈上。在这个世上,只有她完完全全地属于他一个人,同样对她而言,一个他也就是她的全部天地了。
你叫他怎么遗忘,连她的粗暴都是柔情的。是的,这个小人儿并不是温柔的天使,她是他们种群中的一员,而且精力格外旺盛。常常受了一阵歇斯底里的莫名情绪的驱使就有一阵狂风暴雨般的发作。她曾经用妇人的眼光绝望地看他,曾经踢打他、折磨他。
然而他日思夜想的,就是再次见到她。也有几回仿佛在某处听见了她轻快急促的脚步声,但细听转瞬无踪。也许她不原谅他吧,连梦中也只给一个幽怨沉默的背影,没有和他真切相对过。于是他绝望地知道,那滴眼泪会永远颤颤巍巍地悬在他心口之上,成为他永不弥合的伤口……
莫奈德以手掩面,跌跌撞撞地狂奔了出去。
黛丝特慢慢爬起身来,梦游一般茫然地走着。“这个人是没有心的空心人——若有心也早已经千疮百孔了。”她忽然想起塔文森的话。
塔文森对她的种种好处忽然浮上了心头,他总是兴致勃勃、殷勤有礼的样子,她忽然非常渴望他懒洋洋的一个微笑,仿佛世上一切事都没有什么大不了。她不由自主就往塔文森的房间走去。
塔文森在弹钢琴,听见黛丝特叩门,立刻惊喜地打开门。他一躬身,手臂打开,殷勤地把她迎进了屋。他对她灿烂地笑着,兴致很好的样子。不知为什么,他亲切的笑容让她心里一阵感动。她坐下,对他几分凄楚地一笑,好像委屈的孩子终于松弛了下来。
塔文森呆立在那里。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黛丝特身穿睡袍,以往他常在门外候她起身,但她未梳洗停当从来不肯开门。眼下黛丝特穿着薄如蝉翼的丝质睡衣,身材若隐若现,甚至还有几分衣衫不整。若说世间有一样东西比此刻月光下的黛丝特更美,他是决不会相信的。他被深深震撼了。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不是等了很久了吗?我又不是莫奈德,有种种顾虑的。我是从来不背十字架的,我是轻装上阵的,我是没有廉耻的,我是不讲道理的,我就要扑上去……”塔文森在心里大声对自己说,可他呆立着竟然一动也没有动。他从她心里读出了一个名字“莫奈德”。
这使他又痛又怒:为什么?
“把我变成吸血鬼。”黛丝特听见自己的嗓音在说。
多年之后,黛丝特回想起这个夜晚仍然感到有点莫名。她既没有爱上莫奈德,却为他离去的背影而受伤;她根本没有想好要做吸血鬼,然而从她自己口中明白地听到这句话。“我诞生在一个神经错乱的晚上啊!”她自嘲道。黛丝特的绘画作品集里有一幅半身肖像,画中的女子面目朦胧,但她的头上却长出了枝枝蔓蔓的藤蔓植物;每一条都描绘得十分清晰,有的开出了玫瑰和百合,有的结了相思果一样的血红颗粒,纷繁错杂的一条条披覆下来。莫奈德是个高明的画师,但也没能看懂这幅画,“她的头难道是个花瓶吗?怎么长出了这么多奇怪的植物?”没有人知道,这幅画便象征着这个荒诞的晚上。
塔文森更加愤怒了。“我警告过你,离他远一点儿。”这个莫奈德,为什么每个人沾到他都会倒霉?
“你为什么不选别人?吸血鬼全部都是人中翘楚,每一个都活力四射,美艳绝伦,在长久的岁月中积累了智慧,为什么不选别人,譬如我?……”
黛丝特背转身,慢慢地往外走去。塔文森猛地扑上来吸血了。过程迅急得她没有感到一丝疼痛。她只有一种奇异的虚弱的感觉。四肢百骸都是那么懒洋洋、暖融融的,没有气力,舒适得她就要睡去。整个世界退后了,她自己仿佛也快要消失了……
塔文森把黛丝特扳倒在地,压在她温软的身上。他从来没有和她贴得这么近过,他的鼻端立刻闻到一阵热呼呼的香气,从她的皮肤上阵阵传来。是健康女性身体的味道,是未被开垦的处子的味道……塔文森贪婪地嗅着这股温暖的甜香,不假思索地顺从本能咬开了那光洁颈部左侧的一条大动脉。身下的黛丝特微微挣动,心驰神醉的塔文森却只感到她的柔软芳香,一点儿也没有放松。他饥渴的唇齿吊在她的血管上,好似一个残暴的施虐者,又一次感到自己的强大;也好似一个依赖母亲乳汁维生的初生婴儿,贪婪的衔着母亲的乳头不放……
直到黛丝特软软地瘫倒,失去了任何知觉。
塔文森白森森的牙齿在暗夜中熠熠发着光。他一偏头用力咬开了自己的手腕,酱色的粘稠的血液一滴一滴地溅到地板上……不知道为什么,塔文森一动不动地站立了一会儿,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毫不理会自己的伤口,直到它重新愈合了起来。
随即,塔文森把她像婴儿一样抱起,枕到了自己的腿上。像从前一样,长指甲划开了腕上一道口子,凑近她的嘴唇。黛丝特惊恐地抬起眼睛,虚弱地转过头。“怎么了?”塔文森捧过她的头,又一次凑上他的手腕。黛丝特星眸半张,奄奄一息,塔文森凑近来,她无力又徒劳地摇头挣扎着,丝缎一样的秀发微微颤抖着,好似一个波光粼粼的池塘。血红色的温热雨点落在了她的脚背上……时间拖得太久了,塔文森的手腕又已经收口,转瞬间完全合拢了。但黛丝特的嘴唇还是固执地紧闭着。塔文森焦躁地又一次重重掐开了手腕,送到她的唇边,柔声哄道,“喝啊,快喝下去。否则你会死的……喝吧,听话……”黛丝特神志已经模糊了……不知怎么的,她已经在吮吸他的手腕了,好像本能一样自然。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尝到吸血的快感,整个身心都集中在此生命源泉上。混沌世界里,唯一确定的、唯一存在的就是她以全部分量吊在其上的这一只手腕。她只感到力量重新注回了她虚弱的体内,于是欣慰地捉住了它。
她眼前仿佛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芒,随后就是一阵轰鸣,一种神秘的声音在周围骤然响起。是闷雷吗?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犹如她慢慢穿过一个陌生、黑暗又空旷的地方,随即又响起了另一种节奏全然不同的擂鼓声,像是有人从远处向她走来,脚步那样沉重,令她的太阳穴震动不安。他们各敲各的鼓,不甚合拍,然而谁也不肯降低声响,使她血管嗡嗡作响,眼皮跳动,烦躁难当。“别怕,别怕……”塔文森脸上也有痛苦的表情,他也听到了紊乱的轰鸣和鼓声,但他只是把她揽在怀里,柔声哄道,“那只是我们俩人的心跳。”黛丝特猛然意识到原来那鼓声就是她和他的心跳声。慢慢的,那两阵鼓声逐渐融汇成了一个声音,整齐、坚定而有力。正在这时,塔文森抽回了他的手臂。
随后的几秒钟,她整个人仿佛是暗室里冲印胶片上渐渐成形的图像,仿佛是石块上雕琢、鲜活起来的生动浮雕,更仿佛是黑白画着了色突然变成了彩色画。好像她原先是黑白的,现在鲜焕的色彩才从她的毛孔中浮现出来;好像她原本是幅平面的卷轴画,现在才变成立体的雕塑……塔文森目不转睛地看着,惊异万分。
她在继续蜕变……她牛奶一般纯白无瑕的皮肤闪着绸缎一样的光泽,鲜红而滋润的嘴唇好似月光在珊瑚上流动,发卷亮泽舒展,像葡萄藤一般围绕在她周身,身段更是娇柔袅娜犹如波浪起伏……她整个人仿佛从空气中凸显了出来,通体散发出珍珠贝母一样柔和却夺目的万丈艳光。少女初长成的美妙身体此刻被一万倍地放大了她惊世骇俗的美轮美奂。
塔文森应该是熟悉这种蜕变的。他亲眼目睹过莫奈德、特蕾莎以及许多人从人变成吸血鬼的全过程,知道这种蜕变对于人在外貌上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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