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永生》第66章


诤隙涣恕?br /> 他讲完了。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你为何没有死呢?”
“我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也许我命不该绝,在我的近旁,竟有一个高明的外科医生路过。他通过一根皮管,给我输了些他自己的血液。那个方法是他自己发明的,而我是他的第一个实验对象。在我时而昏迷、时而清醒的日子里,据说他多次给我输过血。我居然给这个法子治好了。于是我娶了他的妹妹。我们成了一家人。”
“她有没有说她要去哪里?”
“她说她一生做得最错的事情就是变成了吸血鬼,她说她再也不回西司廷了,她会找个没有吸血鬼的地方隐居起来。”
库伊示意他离去。“本来没有一个获悉我们情况的人在外界生活的,但你既然现在能够保守秘密,就请你继续保持下去好了。”
库伊忖道,这样看来,黛丝特还在人间流浪。但为什么这么些年,没有一点消息呢?甚至当我凝神感应的时候,也感觉不出一丝她的气息呢?
无论如何,有消息就是一个好消息,法老调动了更多地区的血族,派出了更多的人手,一起四处寻访她。
这口棺材不只外表华丽,棺木内侧也一样考究,贯满了精雕细刻的花纹和嵌饰,好安慰主人无边的寂寞闲愁。曲折迷离的线条都是欲说还休的心事,使人如同睡在藤蔓缠绕的花架下,迷迭香在生长,玫瑰在倾诉。
连绵着整夜整日的梦,沉睡了一百多年,还没有苏醒过来。无所不在的缥缈香气笼罩着一切,一如往常地甜美宜人,然而,此刻她终于闻出了深沉的基调,与她的画作如出一辙:不过是一点亮色飘浮在暗沉的底色上。虞美人、夜来香、迷迭香、三色堇、紫罗兰……白的、蓝的、紫的、艳红的、鹅黄的……天花乱坠,连梦中都被法老的香雾湿透了,遗忘?真是痴人说梦了。黛丝特在柔软素白的锦缎里辗转反侧,迷迷糊糊地继续着逃避不了的尘缘。
他那样柔情蜜意地唤过我。我周身的肌肤都被他灼热的嘴唇亲过,烙下一个又一个属于他的印记。他照彻我的灵魂,让我永远为他饥渴。在黑暗深处,难道要我抚摸自己洁白冰冷却美艳妖娆的身躯?可失去了他,这个身体还有什么意义?要治疗寂寞,我唯一可做的就是细数那些植物的纹路。一百多年的昏昏沉沉中,在我蒙醒来的间歇,我的手指终于还是熟悉了每个植物最复杂、最细微的曲线起伏,掌握了整个棺材几千片树叶花朵的每一个线条。
我终于懂得了梦中特蕾莎磷火般的眼神,那是她如焰的激情被禁锢在孩童的身躯里,她失去了理智的统治,代之以对世人广泛的仇恨。嫉妒的是所有人的欢乐!如今我也好似一个精灵,被关在一个小小的窄瓶里,所罗门王用咒语封上标签,让它冰冷地躺在海底。会有人来救我吗?我挣不出来,就快窒息了。
第九章 依依墟里烟
库伊来到黛丝特的房里,空房中还留有她的气息,可是伊人已经不再。她的嵌珠石榴纹盒和鎏金雕纹银盒关着,一只温润的白玉镯还没有收起。那是她常戴的,但她沉睡时不要任何累赘,一切饰物都褪了下来。她的发梳套中,金梳、骨梳、玉梳、乌木梳整齐地渐次插着。库伊随意取了一柄在手,它掐丝编垒、花纹精美,梳齿上还有她一根长发。镶钻的耳环静静躺在桌上,已不在她的耳上闪烁了。还有那殷红的璎珞银丝项链,嵌金的珊瑚头饰,贝母琉璃小圆镜……库伊缓缓地一样一样拿起来看着。他送的夜明珠还在座上放光……惆怅和悔恨充满了他的胸臆。
抬眼便见四壁高悬她的画作。琳琅的色块满映入眼帘,他闭目定了定神,循序一一看了下来。此刻他的心情犹如黛丝特初入他的香水房,都有迷失在对方情绪中的徜徉迷离感。
画面颤动而不安,跃动着各种各样的意象。
……
那幅处女作《阳光》不知已于何时改作了《独坐亦含颦》。那个少女稚嫩的脸上竟然也有着淡淡的愁容,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令他莫名一阵心悸。
有女子一身殷红绸缎松松曳地,连同漆黑亮泽的一头长发垂地,她一手抚弦,一手持觞,作势一饮而尽的样子。她容颜绝色,然而神情凄苦哀怨,仿佛饮的是人生的苦杯满盏,唱的是眷眷怅怅荒腔。画名《酒趁哀弦》。
《镜花》,画面中有两个美丽少女,皮肤光滑无瑕,身姿玲珑妩媚。对面有一面极大的圆镜,她们一同并坐着。一个少女在镜中映出一个丑妇,无数皱纹像葡萄藤一样攀爬在她衰老的面容和肢体上。她干瘪的胸脯、臃肿的腹部……显示着和青春少女触目惊心的对比。而另一个少女的对面空空如也,镜中竟然什么也没有。画的就是人和吸血鬼的命运了?不同的结局,一样的绝望。
写字台上有一个厚厚的羊皮本子,是她的日记?库伊在打开的瞬间犹豫了一下,随即从最后十几页开始读起。
……
沙漏是我最喜欢的玩具,我不厌其烦地看着那一道一道细细的沙柱倾泻下来。缓慢的,细细的,但是很快就会漏光。于是再翻转过来,沙柱又会循环下坠。沙漏是那样好耐心、好脾气的,仿佛可以千秋万代配合我,只要我想看,它就无数次地演示循环和重复。
沙粒徐徐下降。有时候我望着它们均匀而持续的运动,忽然有点疑心沙子会不会也有多愁善感的时刻,欢快的一大股涌出来,悲哀的只稀稀落落几颗……会不会?当然不会,沙漏永远是冷静的,甚至冷漠的。也因为如此,它才可以永远不停地重复下去。我,吸血鬼黛丝特?孟?绮若小姐,可以吗?
轻轻飘飘没有重量的过往在我身后长长铺展,有时一个恍神,时间就会默默倒回,我会讶异,真的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我无穷无尽的生命往前铺展,看不到尽头,然而我知道一切都在改变,整个世界正在一点一滴地变换容颜——只除了我!每时每刻,每分每秒,我所熟悉的背景在不断地更新和消失,使我的存在显得越来越虚假。
哲人说,没有人能够逃脱时间横扫的镰刀。在我飞扬的青年时代,我曾经一脸骄傲,认为自己的存在就是最有力的驳斥,到今日才发现他其实并没说错。时光之轮飞速地旋转着,虽然我幸免随它一同老去,但它疯狂转动时吹起的阵阵冷风还是使我时时不安。它提示我,有一只冷冷窥视的知情眼睛,它其实无所不知,洞悉着一切,当然包括着我在黑暗角落的秘密存在。每每在这种时刻,我都会体会到深切的恐惧。
我悲哀地发现,每个人都有属于他的时代——他的价值观建立起来的青年时代,在那里他由一片空白迅速成长了起来,在那个背景下建立他的知识体系、价值观、爱好志趣……他在那里一切游刃有余。然而我所熟悉、喜爱的那个世界正在无可挽回地一丝丝毁去,而我无力阻止。每次我不由自主地做出一个挽留的姿态或念头,我都会突然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像是螳臂当车、以卵击石、以长矛战风车的小丑一样可笑。挽回绝无可能,这是个无常的世界,就像人的细胞每时每刻都在新陈代谢,唯一的不变就是改变。他告诉过我的,不是吗?生物生老病死,宇宙成住坏空,万物流转不息。
而背景一旦被抽离,世界就显得陌生,哪怕不过是同一个世界。我在不同时代站在同一个巷口,看到的永远是不同的景观、不同的装束、不同的面孔。哪怕寥寥数年,人们彼此相差得那么远,常常出乎我的意料。譬如父母是无法跨越时代鸿沟和子女使用同一种语汇、视角,一起享受眼下那新鲜世界的。当我从第一次沉睡中醒来,一个人走在熟悉又陌生的街头,看着面貌迥异的广场、店铺、剧院和食铺,我还亲眼目睹过对我来说完全陌生的“日新月异”。
我说不上来是世界的变幻错了,还是我的永恒错了。而我再心虚再恐惧又怎能承认自己是自然的怪胎毒瘤?我并不真正具备塔文森讽世的精神。我只知道,错生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哪怕我的装束光鲜时髦、毫不脱节,但那些迅速冒出来的新鲜玩艺,引不起我的兴趣也装不出来。内心日益凝滞,热情更难激发。终有一日我竟成了这里的陌生人和异乡人。可是,我又不知道哪里才是故乡,飘扬着属于我的一曲牧歌。
人真的是无法脱离背景而独自存在的,这是颠扑不灭的真理。假设在铜桌上放置一只铅杯,此刻它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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