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牺牲法则by 了了》第10章


高末略带无奈的点头,笑道:“怎么可能不知道?他那种把暴烈掩饰在温文尔雅下的男人——三年前,他强暴过我。”
(16)
三年前,他强暴过我。这并不是句适合用这么平淡甚至带点戏谑的口气说出的话,听到的人,也实在不该是无动于衷的表情。
但高末和宁澈确实是如此,气氛有点滑稽,高末又习惯性的耙理着头发,走到画架前,上面的画仅用铅笔起了草稿,简单的线条不可思议就勾勒出海天和沙滩的形状。
“我有两个哥哥,足以支撑家业,从小我就没有任何负担,为自己而活。”高末捻起铅笔,手腕灵活晃动着在纸上留下灰色的痕迹,“从小我就喜欢刺激,越是危险的事越让我兴奋,别人被死亡追赶,我选择追赶死亡。”
纸上出现两个男童的身型线条,一个坐着堆出沙丘碉堡,另一个站着。“我家里只要求我做过一件事——做小石头的玩伴,这实在算不上什么,我也乐意从命。”站着的男童被描绘得更为细致,一脚踢散了沙碉,脸上满是兴奋和顽皮。
“这就是我跟石头初次见面的情景,我还记得他是这副蠢兮兮的样子。”高末咬着笔头想了片刻,勾勒出那坐着的男孩神色中的震惊,仿佛从没想到有人胆敢破坏他的杰作。
“我跟他的性格南辕北辙,天晓得为什么就成了莫逆死党,一晃就二十年。虽然我不喜欢他总是干涉我的活动,但他是我最好的朋友,这点是什么也改变不了的——”
“即使他强暴你?”宁澈冷冷截断。
高末微怔,旋即苦笑:“说强暴也有失公允了,就算他不绑我,我也不打算反抗。”
接住宁澈疑惑的眼神,高末淡笑着耸肩:“我不会笨到没发觉他看我眼神里的欲望,也太了解他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格,干脆让他做了早死心。不过他把我囚禁了一个多月就太过分了……”
“你一点不恨他?”
“他是我朋友,即使杀了我,我也不会恨他。”高末淡淡笑道,五官中带一种柔美,却如水,无坚能摧的水。
宁澈怔怔说不出一句话,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潇洒得蛮横,淡漠得心惊,你要哪什么激起他的爱恨?
宁澈不由开始同情石烽,渐渐明白了他眼中固执痛苦的爱恨交加,他爱上一个如水的男人,投入再多波澜也毫无指望,那种无力和酸楚……
豁然一惊,如被闪电击中,石烽眼中那种绝望的恨,为什么莫名熟悉?
“我讨厌你,别再跟着我。”哥,看着自己时,也有这种专注和炽热,那是恨?还是——
宁澈扭头嗤了一声:胡思乱想什么?哥哥跟这些人,怎么可能一样?
“怎么可能?”宁澈冷讽道,“被强暴了还毫不在乎的跟他称兄道弟?”——除非你也爱着他。
“这个——”高末头一歪,瞥见门口石烽的身影,不动声色笑道,“我连自己的性命都懒得照顾,还怎么去照顾别人的感情?”
“澈,怎么这么久?”石烽挂着一贯的温和微笑走下来,揽住宁澈的肩膀,“天晚了,该去休息了。”
石烽拉着宁澈离去,明显被冷落的高末随性的笑了笑,目光落在那副铅笔草稿上,看着纸上随时光流逝不复存在的孩童,轻轻叹了口气。
海上的夜色,温柔得几乎能杀死人,除了海淘声,就是宁澈压制不住的惨烈喊叫,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如同野兽般的激烈交欢。
“下次换仓门,选隔音设备好一点的。”高末自言自语道,爬上二层的甲板四肢大展,平躺着观望漫天繁星。
下面仓室里的欢爱声响仍能传入他的耳朵,他翘起腿晃悠着小腿,张嘴拉开破铜烂铁的嗓子唱起五音不全的歌——那歌,是八岁那年,石烽教的。
“对不起。”看着宁澈身上的伤痕,石烽淡漠,却真诚的说道。
“不必”,宁澈换上干净的衣裤,面无表情冷冷说:“你情我愿的一笔交易,我踏出这个门口后,就各不相干。”
石烽没去看宁澈离开的背影,他默默吸着烟,他在想谁,谁知道。
宁澈一步一步走出石烽所住的房子,所住的富人区,阳光一点一点撒在他身上,他仍木然得僵硬,在一个拐角,突如其来的浑身瘫软,他勉强扶住墙,双腿却停不住的颤抖,泪水一滴一滴,落在墙角的阴暗处。
他花了很长时间,收拾好心情和表情。
“哥——我们走吧!我们回家。”宁澈推开宁清的房门,看见的却是银色的暖言。
“你哥不在。”暖言淡淡说。
“他不知道我今天回来?”宁澈诧然道。
“他知道”,暖言目光微微低垂,“所以昨天他就离开了。”
轰然一声雷响,震得宁澈耳中鸣响不听,难以置信的低声嘶道:“你说什么?不可能。我哥他——”
他不会又这样丢下我!
暖言按住宁澈的肩,低语道:“澈,你要理解你哥的心情,他为了保全你身子干净,付出的努力和牺牲你没法想象,你却自做主张,轻易的……”
“难道我又做错了!”宁澈痛声大喊,一直以来积郁爆发出来,“难道我能任由他在这里做上一辈子!他是我哥又怎么样?难道他就有自我牺牲的权利吗?什么也不跟我说,始终把我蒙在鼓里,他想过我的感受吗?他只比我早出生三分钟而已!”
暖言拍打着喘不过气的宁澈的背,黯然轻道:“你们都太爱对方,反而自私得不懂为彼此设想了。”
“暖言,我哥……他真的讨厌我吗?为什么要离开?明明可以一起重新生活了。”
“他无法面对你吧”,暖言无奈的说道,“澈,放你哥自由,也许那才是他想要的。”
自由,才是他想要的——宁澈蓦然一怔,想起那个迷样难解的高末,那种无拘无束的快乐,潇洒多姿的生命色彩,难道哥也有他想追求的东西?
看着略微平静下的宁澈,暖言掏出一样东西放到他的手中——银制的ZIPPO打火机,刻着一双飞鸟,嗜烟如命的宁清从不离身。
“你哥叫我转交你,他答应你以后再不抽烟,相对你也要答应一定考入中央美院。”暖言长吁口气,“我想,如果你做到,你哥可能一高兴,就会再跟你见面了。”
宁澈定定凝望泛着寒光的打火机,似乎能看到,宁清熟练利落的单手打着它时的萧索神情。
宁澈走出帝空,绝不回头,他希望所有的一切,自这一刻起,一刀二断。他又可以做回邱澈,只是他怎么也带不回他的哥哥,邱宁。
暖言站在最高层的玻璃窗前,眼看着宁澈的背影湮没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几小时过去,他仍丝毫不动:
宁清,最后你叫我帮的,我帮了,只是——我真的在帮你吗?
暖言惨淡的笑了,玻璃里映出他苍白的脸,玻璃外阴云密布,雨点很快击落下来,撞在玻璃上粉身碎骨。
雨似乎永远不会停了,越下越大,越来越急。
宁清漫无目的走着,他的路没有尽头,但视线却在雨帘里模糊起来。
一头栽倒在水洼里,冰冷刺骨让他发热的身体轻松起来。
如果神还有一点眷顾,就让我此刻安然死去吧。
(17)
大学就是这么个地方,巴掌大的天支撑起神圣殿堂的华丽斗篷,外面的拼命流血挤进来,里面的游手好闲混日子,消耗最有价值的四年时光教会一礼仪廉耻,尔后把你踢进社会四处碰壁,直到学会蛮横无耻。
新挂上的油画,色调舒缓散淡,画中午后熟睡的少年眉头微锁,但人忍不住新生怜爱的猜度他少年的愁滋味是酸是涩。标题为暂时的忘却,特别注明全国大赛一等奖作品,署名邱澈。
油画被防弹防尘隔绝空气的玻璃罩严密保护,保护得不破损不残缺不褪色,但避不开闲言碎语。
有人谣传邱澈的得奖用了见不得光的下流手段,否则就凭他一个半途自考的特招生——
“你们又胡说八道什么!”无意间不堪的议论入耳,迟凯不良少年的作风早已褪去,火爆的脾气大概是要保留到老了。
“随他们去”,邱澈淡然的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谁也说不出谁错,否则也没有知己难求一说了。”
迟凯无奈耸着肩膀,也笑了,他看着邱澈总是病态苍白的脸,眸中不经意的闪避。
邱澈感到疲惫,他全意投入绘画,满心求得不过是哥哥偶尔能看到,能再回来,四年的时间不短,人难免会累,但离放弃和绝望还远得遥不可及。
迟凯看了下表,狠拍一下脑门:“我得快走了,不然超市特卖的牛肉就被大婶们抢光了!”
“说真的”,邱澈微笑,“你像个居家男人,该不会在租的公寓里金屋藏娇吧?”
血冲透了迟凯了脸,他害羞时会脸红,紧张时也会。
邱澈却没发觉什么不对,径自转身离开,他心中隐隐的痛,因为他知道牛肉是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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