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万里》第39章


口中却云淡风清,娓娓而论:“……早闻说契丹出了个神秘主帅,领兵连破我宋十数城,却无人知晓他的来历……想必就是阁下了。然而要说一点来历也无,我却是不信的,试问有哪一国邦,肯将重权交予无名无功之人?所以你定不是无功,而是功不在宋……至少近年来不在宋,所以我朝探子才会不加留意。” 
葛衣男子瞳仁微微收缩,笑容反盛:“就算只是猜,能想到这个,己是难得了。” 
叶长风不动声色,将男子表情尽收眼底,继续缓缓道来:“……你既称耶律燕、萧伟为二弟四弟,想必是和他们有些渊源……该是同时出道罢?江边那一役后,我特命细作查探了那两人的出身,虽然也极模糊,却让我发现了一个人,一个久己不在宋边的人……”正眼相看葛衣男子,从容微笑,“萧达凛,萧将军,是你么?” 
葛衣男子面上的笑容己有些凝固,瞪着叶长风:“你……你怎知……” 
“我怎样?可猜中了么?” 
叶长风浅浅含笑,光影洒在他的眉梢眼角,一刹间竟有说不出的潇洒自在,仿佛一切都可了然于心,萧达凛如此眼光,也不觉为之一眩,却听叶长风长叹一声,郑重而道,“萧将军,你我虽为敌对,我却素敬你是个英雄……雍熙三年,也即辽统和四年,你以少年之身,任诸军副部署,协助枢密使耶律斜轸出战,将我朝名将杨继业擒于朔州……那时我大宋就该留意到你,然而耶律斜轸的名气实在太大,将别的都掩过了,竟令我大宋无人对你心起警惕……你家女主却是好的,亲封你为南院都监,之后你带兵大破高丽,平服诸蕃,名虽不显于宋却扬于海外,此番功业,确非大丈夫而不为也!同为男儿身,叶某在此有礼了。” 
说着肃然一揖,萧达凛素向粗疏不羁,此时却也不自禁回了一礼,叹道:“先生果有天人之颖,猜心度事易如反掌……令咱家一见而心喜,却又不得不列入必杀名单之内!” 
秋日晴空之下,两人各自一礼,含笑对视,如多年好友般默契于心,杀气却是各盛。均知对方这等人物,绝不会背主投诚,更不会半途而废,劝降是不能了,要言和也是不易,更知若留着他在,日后必成本朝大患,因此虽各各英雄相惜,心中却都下了必诛之念。 
“你是文人,咱家杀你原是胜之不武,何况咱家也应允了今日饶过你,然而时机难得,”萧达凛衣袍无风自动,渐渐地鼓涨起来,沉声道,“便请先生往我契丹大营一游如何?” 
“我若说不去,能行么?”叶长风唇边仍是清清淡淡一丝安然笑容,“我不会武功,天下皆知,你要怎样,那也只得由你。” 
萧达凛往前一步,却反犹豫了一下,面前的若换作是旁人,纵是独步武林的高手,身经百战的大将,他也不会有半分迟疑,只是这叶长风……明明不会武艺,却安稳如山,也睫毛也未曾稍颤,究竟是故作姿态,还是确有把握,己布了阵,设了下陷阱? 
想到二弟四弟转述江边那鬼神莫测之八阵图,再看眼前之人一尘不染的衣角,洒脱自然的气度,萧达凛一时竟陷入生平未有过的迷惑,进退也难以决策。 
正僵持间,半空白影一闪,翩然落至叶长风身旁,容颜俊美黑眸如玉,正是蓝珊索敌竞功,凌空而来。 
蓝珊也是生就的剔透心肝,早在远处便听得二人对话,也不急着现身,悄然绕到山壁后,放出求救烟花,这才赶来。因正有树木遮挡,萧达凛心神又全贯注在叶长风身上,故而也未曾觉察。 
叶长风与蓝珊眼神相接,蓝珊微微一颔首,叶长风立知其意,暗暗大松了口气,微笑道:“珊儿,来,见过这位辽国的英雄,此次的主将,萧达凛萧将军。” 
“我可不认识他是谁。”蓝珊傲然一笑,双刀轻嘶出鞘,在空中挽了两朵雪亮刀花,“管他是什么英雄,将军,想要动你,先问过我这对刀。” 
萧达凛冷电般的目光扫视过蓝珊,又落在叶长风脸上,突地大笑起来:“叶长风,我倒底还是上了你的当,刚才你确是空城计,对么?我若动手,你根本无可抗之策罢?可叹我明明想到,却仍是疑你另有妙计,白白错失了这个良机!” 
“昔年司马懿英才绝伦,不也一般有犹豫。”叶长风微笑目注萧达凛,“可见人在局中,确实易迷。萧将军也不必过于自责了。若有空,指点我这随从一下,也就是了。” 
名为指点,不过是动手过招之意。 
若论内力,蓝珊未必能及得上萧达凛,但要论起小巧缠斗功夫,放眼天下,能胜过蓝珊的还真没几个。 
要拖住萧达凛,直到城内援军赶至,应该也不算什麽难事。 
叶长风含笑不语。秋阳风声中,这局势三人如何不解,蓝珊心领神会,一挑眉:“请萧将军指教。”双刀飒然展开,雪练般似的一团,直向萧达凛怒卷而去。 
“这般心急……”萧达凛微笑,双掌分拍,从容不迫接下来势,刀光剑影中又瞟了一眼叶长风,叶长风却是浅浅带笑,坦然注视。 
只这淡如水光的一瞥,镇定逾常的萧达凛竟莫名地有些被激怒,叶长风为何还能如此淡定,是太过自信,还是不屑於我?随即化成轻笑,“既如此……那就对不住了。” 
掌风陡紧,将蓝珊迫退数步,仰天便是一阵长啸。啸声如龙吟清朗,又隐有说不出的肃杀之气,浑厚有力,在平原丘壑间绵绵不绝地传了开来。 
蓝珊有内功护体,还不觉得怎样,数步之遥的叶长风却是胸口如受重击,气血翻腾,连耳畔也嗡嗡地响个不停,象有千百只大锺同时轰鸣一样,再竭力忍耐,仍是摇摇欲坠,一口鲜血,无声无息地自唇角漫出,染湿了主衫前襟。 
蓝珊同时变了面色,却是为了另一件事。他耳目灵敏,在萧达凛啸声将息未息之时,便听得远处有群啸声此起彼伏,隐隐相应,情知是萧达凛的属下所发,为数还象是不少。若他们在守城宋军之前赶来,以蓝珊一人之力,无论如何只得以惨败二字。 
不敢再往下想,蓝珊一咬牙,头也不回,大声道:“你在这儿只有碍事,快回去。” 
虽未指明,谁都知他是对叶长风而言。只是这口气,却绝不象下属对上官应有之礼,萧达凛瞧在眼里,目中闪过一丝玩昧。 
叶长风怎会不知蓝珊是为自已著想,然而眼下这情形……多说何益。只得苦笑,勉强道:“好。” 
虽只有一个字,气息微弱却是难以掩藏,蓝珊心中一震,寻了个空回头,一眼便见叶长风摇摇欲坠的身子,更兼衣襟上如花的血染,触目惊心。蓝珊稍一凝神便知原因,不禁暗恼:“我怎地未想到这一层。” 
心中牵挂,稍一分神,招式不免缓了下来,萧达凛岂肯放过这良机,前踏一步,大开大阖,排山倒海的一掌就此击了下来。 
蓝珊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掌风扫中,萧达凛掌势何等雄浑,就算不直中要害,也无人敢坦然受之,正在危急时刻,风声疾起,日光下一箭破空,来如流星,挟满劲力,直向萧达凛咽喉射至。 
箭影炫目,杀气之宛然,便连萧达凛也不敢轻视,被迫得微侧身,错开一步,才闪过箭簇。也不再动手,萧达凛眉宇一沈,双掌竖立胸前,望向箭来之处:“是谁?倚多为胜麽?” 
一声长笑由远而至:“萧达凛,你脚下站者,谁家土地?你欲杀者,谁家子弟?不告而入,你其行与贼无异,又有何资格与本王评论是非?” 
声音悠远宏亮,自有天生一股威势,来者除端王外不作第二人想。听到这语声,蓝珊固然喜出望外,叶长风也不知不觉地舒展了眉宇。 
马蹄如暴风骤雨,迅速接近,端王直冲至叶长风身前才急收缰绳,乌骓马唏历历一声长嘶,人立而起,尘土飞扬中,端王眼锐,已瞧清叶长风襟前血迹,面色微微一变:“你受伤了?” 
长臂一伸,将叶长风揽至身前马上,不容多说,另一手按住叶长风背心,内力源源不绝地便传了过去,叶长风只觉全身暖意流转,胸口的窒痛也跟著好过许多。 
“没事了。多谢。”叶长风低低道了一句。 
“不用。”端王不理叶长风的微微挣扎,面无表情,双臂却紧拥住不放,“你未奉军令,擅自离营,回去听候处分吧。” 
这人明明是忧心自己的伤势,口中却定要说得严厉。叶长风被迫紧揽在端王胸前,耳里听得端王疾速的心跳渐转成平缓,不知为何,突然明白了这男人对自己关切看重,原来并非作伪。 
然而现在明白又能怎样,风雨飘零,昨日黄花,一切无可再来。叶长风原不是多愁善感之人,但他情深受创,伤痛本深,又强行压著,多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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