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万里》第53章


“宁非,且让我缓一缓。”叶长风皱眉躲过参汤热气,无意间更贴紧端王的胸膛。 
这声宁非听来殊为不易,乃是端王不知用了多少软磨硬施,白天晚上威逼利诱,叶长风被他缠得烦不胜烦,只得改口。这一路叫下来,倒也渐渐习惯了,这时叶长风有求于端王,自然而然脱口而出。 
端王心中一甜,当下便想对准那两片楚楚可怜的薄唇深吻下去,然而这药汤却是定要他喝光的,只得抑住绮思, 
低笑:“我快忍不住了,不如还是我喂你?” 
叶长风横了端王一眼,不作声拿过碗,皱眉一口口啜饮,终于喝光。 
端王含笑看着叶长风举动,眉梢眼角尽是爱宠之意,连他自已也不知,何以有一天,会为一个人如此牵挂,大失常理。 
叶长风放下碗,正要说话,车外传来一串急速蹄声,由远而近,停在队前。 
接着一阵对答语声,因相隔太远,也不大听得清楚,有个声音却象是颇熟,叶长风心中一动,端王也听了出来,眉头一皱: 
“你身子吹不得风,不能见客,省了这心吧。” 
一句话才说完,已有一个笑吟吟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奉太子手谕,求见王爷,叶大人。” 
叶长风笑了起来,满心欢喜:“子若,是你么?” 
端王皇族贵胄世家子弟,吃住均极为考究,一辆马车,也是造得又宽大又舒适。 
然而再大的马车,若是坐进了三个人,终究有些嫌挤,何况这三个人中,有两个还是各怀心机,互相猜忌。 
端王略放开叶长风,一手却仍搂定他的腰,斜睨着对面的张子若:“几天不见,你又换了个主子了?手脚倒是不慢啊。” 
“王爷过奖,下官鲁钝,只知忠君忠国,还未想及其它。”张子若只作听不懂端王的讽刺,笑容依旧和蔼可亲,转向叶长风时,眼里却多了一丝欣喜,“见过叶大人。” 
“不敢当。都承旨大人了啊,你的职份可不比我低了,”叶长风笑看着张子若的官服,“几时升的?恭喜恭喜。” 
“就在昨日。”张子若微微一笑,“印还没捧热呢。听说叶大人病了,我是特地送药来的。” 
叶长风随端王返京,一路上须瞒不得人,端王对外只称说叶长风身染重疾,回京求医,倒也无人怀疑。 
“奉太子之命,前来送药?”端王哦了一声,似笑非笑瞧住张子若。 
“太子猜着,你们想要的,大概是这个。”张了若缓缓从怀里拿出一只玉盒,掀开盖,三粒碧绿晶莹的药丸在里面滴溜溜地转,“毒既发作,便再也不能一粒粒分服了,剩余几粒,只能一次服完,少一粒都不行。” 
宫中情势,竟如此险峻了么? 
端王不动声色,笑着忖思,目光与叶长风微微相撞,不意外地瞧见对方眼底的凝重。 
皇室中人,做事素向讲究的是个不露山水,太子的性情又是何等沉稳老练,若非行到急处,怎会如此沉不住气,拿解药来直接要胁? 
皇上肯将毒药一事告之太子,并传之解药,情形更是不妙。如果不是命在垂危,如何会将这般见不得人的手段述于第二人知? 
而不管事成与否,张子若的性命,其实危险。 
风轻拂过车厢。数步外岗哨往来,刀兵森然。 
“子若,你怎会牵到这种事里来。”叶长风叹了一声,神情有些忧郁,“你那么聪明警醒的人,要是想躲,难道还躲不开么?” 
张子若想不到叶长风会先说这个,怔了一怔,目光微微柔和:“我来总比别人来要好。若不是太子告知我此事,我又怎会知你是中毒,而非染病?” 
一句话说来轻描淡写,叶长风却知他背后不知用了多少心力,才得太子信任,委以重托——而这重托过后,泰半是杀人灭口,子若这是何苦! 
端王目光闪动,微笑打断了叶长风的思绪:“太子连等我们进京面谈都等不及了,我猜,他八成被软禁了?” 
张子若静静瞧着端王,缓缓道:“前太子爱弟心切,特意派了侍卫前去日夜贴身保护,那也是他为人兄长的一片好意。” 
“禁军呢?难道不再由皇上节制?”端王目光锐利。 
“皇上病重,非重臣机要事,不得前去打扰。”张子若悠悠一叹,“这是宣政使王继恩王大人他们的一片好意。我们这些份位低的,也只好遥为祝祷了。” 
情形比自已想象的还要严重。而已方的劣势,实在是再明显不过了。 
端王还在沉吟,叶长风已看向张子若,正色道:“子若,你是知我的。决不至为了解药而循私。” 
“我明白。”张子若浅笑,“可这不是循私。太子是皇上亲封,宣之天下的,名正言顺,叶大人助他,也是天经地义啊。” 
“不同的。”叶长风摇了摇头,“名义不一,牵及的人事也不一。”惘然望向窗外透入的一缕阳光,丰狐长裘映衬着他的脸色分外苍白透明,半晌,才轻轻道,“我想,世间波折,总是一件接着一件,没有休止的,小节我已是顾不得了,只求大节大义上,问心无愧。” 
“拥立太子,这是国之重事,而非我一已私利所图。我自当尽我所能,相助太子,但是他,”叶长风目光移到端王面上,“若是因为我之故而被胁,我于国乃是不纯,于友乃是不义,这种事,我不会做。” 
端王与张子若听得呆住,谁也料不到叶长风竟在这关节处执拗上了。 
待要分说,却见叶长风摆了摆手,倦怠闭目,再不说话。 
一路急速行进,马蹄伴着车轮辘辘中,不多日,京师已至。 
端王帐下自有人去兵部办理一应缴旨清点手续,端王为人豪爽,出手又慷慨大方,例行打赏之外,各部馈仪也各丰足,蠃得京师上上下下,一片赞好如潮。 
叶长风冷眼旁观这一切,却是更加沉默,皇上固然病重难以召见外官,太子出入皆有人盯视,见面却也不易。 
偶然收到封塞外军报,却道辽国因天寒粮缺,已远远退兵,临行又掳掠粮草奴隶不在少数。萧达凛三字,只是廖廖提及,却微微牵动一份心结。 
当日之事,究竟真相如何,萧达凛是否放纵,或终将无解,渐渐湮灭在漠漠黄沙烟尘里。 
这日黄昏,宫中突然传出旨意,传端王入内。 
*** 
端王走后不多时,天便黑了,窗外淅沥地下起雨来。春雨绵密细碎,象一张看不出边际的网,湿气和寒意都微微地渗进屋里,烛光也象更朦胧了几分。 
蓝珊才陪叶长风用过晚膳,边吩咐下人收拾碗筷边叹道:“你身子那么弱,怎么也得多吃点不是?偏你总是不理。” 
“节食惜福嘛。”叶长风漱了口,拿过手巾净面,突然望着蓝珊笑了起来,“你怎么也变得跟以前的三儿一样,唠唠叨叨的?”想及久已不见的三儿,眸中惆怅一闪。 
蓝珊自然不会错认叶长风眼中的怀念,心中大不是滋味,见下人都退了出去,索性咬了咬唇:“你……你叫我珊儿时,是不是还在想着他?” 
叶长风怔了一怔,他倒是真没留意这两个名字叫起来一样,不禁失笑:“哪里。你就是多心。”在桌前坐了下来,剔灯翻开书卷。 
蓝珊知他是要等候端王消息,也不去拦阻,取过裘衣为叶长风披上,闷闷道:“你这样想着他,要是哪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也这样念着我?” 
“胡说些什么。”叶长风转过头,见蓝珊皱起双眉,神色忧郁,却因人物俊秀而只显其可爱,忍不住揪了揪蓝珊的鼻子,“你这么机灵,武功又高,比我可要活得久多了。” 
叶长风素性深沉宁静,极少与人玩笑,被他这么惩戒似的轻轻一拧,蓝珊的心砰砰直跳,趁势将整个身子腻了上去,半倒在叶长风怀里:“我们都别死,好不好?” 
“好,好,都不死。”叶长风是被蓝珊时不时搂抱一下成习惯的,也没注意这次已换了姿势,眼光又回到桌上的书札,心中却忖思着端王今日去宫中,不知变故如何。 
蓝珊见叶长风心不在焉,大为不满,却也乐得腻在他怀中,听着他微微的心跳,和着窗外沙沙的雨声,只觉这一刻温暖动人已极,若是以后十年,二十年,叶长风就一直这样住在端府里,自已也一直能守在他身边,就是人生最幸福的事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似是一瞬间,又象漫长过了一生,门外突然传来仆人恭敬的声音:“叶大人,外面来了两个奇怪的客人,拿着宫里的玉牌,指名要见您。” 
叶长风微一沉吟,也不多问:“厅里人多眼杂,带他们到这里来罢。小心别让其它人瞧见。” 
“是。”端府的仆人俱是训练有素,闻言会意而去。 
蓝珊从叶长风怀里溜出来,他的双刀原是随身携带的,适才取下放在了桌上,这时重又拿起,佩在腰间,脸色沉凝。 
山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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