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钟楼》第81章


“我现在抽烟喝酒都占全了,一个人呆着,烦!〃吴树人像是看出了你的心思,说,“在兵团时还觉得自己是个人物,回到北京才发现,我现在基本属于没用的人了,抽烟喝酒解人烦呐!” 
你们坐在路旁的一家小酒馆里,早晨来这里喝酒的人只有你们俩。 
“喝点儿啤酒吧,”吴树人问道,“你父母都好吧?” 
“挺好的。”你回答。 
“听说你的建筑公司搞得不错,不但赚了钱而且规模还扩大了不少。”吴树人点着烟,继续说道,“我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退休后我就走,一天也不想多呆了。按年限,我这个月就到日子了,也许用不了几天,也许就是现在,他们正在给我办退休手续呢。我打算去哈尔滨。” 
你知道,他在劳改农场时的老相好,也就是吴歌的妈妈现在哈尔滨。 
“这里难道不会再聘用您一段时间吗?现在社会上对您这样的人还是挺重视的,叫发挥余热。” 
“那是在别处,在我们这儿没戏!我们这儿就是盛产妒贤嫉能、欺上瞒下、男女鬼混,我就捉摸不透,为什么我在社会倒退时倒霉,社会前进时还倒霉,也许这就是命吧!我觉得在农村里呆久了,猛一回来还真的有些不适应了。你不知道,知识分子整起人来比大老粗们有办法,他们知道你在乎什么不在乎什么,他们专门会往你的心窝子里杵。” 
“您一直也没有搞出新作品来吗?” 
“东西是搞出来一些,但人家看不上啊!我们这里的负责人,就是当年将我赶到劳改农场去的那个家伙,他现在摇身一变又成了红人,比原先官儿还大呢。先前那套极左的东西都不见了,变得比谁都新潮,恨不得把演员都光着屁股轰到台上去。你是没见他原来那份德性呢,忆苦大会上捶胸顿足、哭得跟泪人似的。不服不行啊,人家这才叫演员呢,跟变戏法儿似的……” 
“您的气色不太好。” 
“我的气色好不了,没有顺心的事儿啊!”他一扬头喝下了满满一杯啤酒,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我和吴歌妈妈的感情一直很好,就是没有结婚。这次去我打算把事情办了,老来伴嘛……等以后心情好些了,我再争取写上两首歌,也没准我确实落伍了,再也写不出好歌了。” 
你默然。 
“好了,不说我了,说说你和吴歌吧。”吴树人话锋一转,“我现在有点儿担心你们。” 
桌上的酒瓶不断的增多。 
“这话有些日子了,我一直闷在心里没说。我发现,尽管你们都在一个城市里,但却是聚少离多。你要成就你的事业,吴歌要适应新的生活,排练、演出,有时还要到外地去演出,在一起的日子实在是太少了!吴歌她们那里风气很不好,我了解那里,比这儿还差,那些年轻人既轻浮又冷漠,丝毫没有责任感。我去过那里几次,看得出来好几个人在打着吴歌的主意。吴歌年轻幼稚,哪有什么分辨力啊,我担心她抵御不了那些诱惑而作出什么傻事来。今天叫你来,就是想让你尽快把婚事给办了。” 
“我理解您的意思。”你举起泡沫翻腾的酒杯,透过杯中那橙黄色的液体,看着吴树人变形的脸。“我会常去看望她的,这点您放心。” 
“我不放心,看着吴歌整天同那些家伙泡在一起,嬉笑打闹没个正形,我特想让你们现在就结婚。” 
“可是我们俩回北京时间都不长,很多事情还没有稳定下来……”你说这话时扭头望着窗外,不知为何不敢与吴树人对视。隔着酒馆水汽蒙蒙的窗子,能看到对面歌舞团训练楼上亮着灯,并有人影在来回晃动。轻浮、冷漠、没有责任感的男演员们,或搂着吴歌起舞,或一块扶在琴旁练声,他们浑身散发着色情的湿热,无时无刻不显示着他们的健美身材和在唱歌、跳舞与勾引女人方面的天赋,他们尽情施展着各种手段,引诱着一个个年轻貌美而又心地单纯、爱慕虚荣的女孩子到他们的床上去。这样想着,你感到黄圆那美丽的面庞和吴歌迷人的笑容,交替出现在你的脑海里。你知道自己也喝多了,脑子里乱哄哄、昏沉沉的。 
“你不是还有什么别的想法吧?关于你和吴歌的婚事……” 
“没有没有。”你紧忙否认。 
“那就好。我知道,其实你也不易,但吴歌一个女孩子更难!我又帮不上她什么。这女人啊还真像老话里说的,干得好不如嫁的好,一走眼就是一辈子的事呀……弄不好再离个婚,那可就惨了,三十往里还好说,真要是三十多了还带着个孩子,你上哪儿去找能跟你一心一意过日子的人呐!上海人不是有句老话叫拖油瓶吗,真是那么回事。”
沉默的钟楼 62(2)
“您说什么呢……” 
“喝多了喝多了,”吴树人拍着脑袋站起身。来到外面,吴树人说,“回去后向你的父母问个好吧,走之前我就不去你家了,帮我找个理由搪塞一下,我不是个好丈夫,但我希望你能成为吴歌的好丈夫。” 
天气阴沉沉的,春风中还夹带着些许寒气。你站在路旁,目送着吴树人踽踽穿过马路。他缩着肩,帽子压得低低的,头也不抬地走进了他所讨厌的地方。怎么办?当结婚之事实实在在地摆在你面前,迫切地需要你兑现先前承诺的时候,你怯懦了,甚至没有勇气去面对。此时,你想起了发生在不久前的那件事,你觉得自己简直是个谁都对不起的人。 
那天,你从日方拿到了自公司成立以来最大的一笔收入。你对公司所有人员都给予了奖励,当然也包括你自己。你兴冲冲地直奔黄圆家,叫上了他们姐弟俩,痛痛快快玩了一天。事后你也想过,为什么不叫别人,而要叫上他们姐弟俩来分享你成功的喜悦?你甚至都没有给吴歌打上一个电话。也许,在心里你早就把他们俩当成了亲人,而绝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朋友,是那种可以信任一生的人。 
那天你自己都觉得自己表现得有些异乎寻常。先是玩儿,疯玩儿,然后到北海仿膳大吃大喝,黄昏时分又到王府井去购物,烧包似的花钱。在亨得利表店,你买了一块6万多块钱的金表送给黄方,在建华皮货店,你给黄圆买了一件3万多块钱的貂皮大衣,又在百货大楼给她买了一条钻石项链。那钱花得让平日里大手大脚惯了的黄方都觉得眼晕。当时,你也曾想起过吴歌,但你觉得自己已将视为最珍贵的东西母亲送给你的那枚订婚戒指送给了她,别的一切也就都不重要了。与此相反,你却觉得欠黄圆姐弟俩太多太多。尤其是黄圆,那是一笔根本无法用金钱偿还的感情债,一辈子都还不清。如果她能接受你的这些馈赠,你的心里似乎还能觉得好受一些。 
那天,要不是黄圆几次催促你们回家,说是她第二天早起还有课,你真想玩个通宵。 
“回家也行,”你对黄方说,“你得开车先到我公司去一下取几件东西。” 
车子开到公司门口,你摇摇晃晃走进去,不一会儿便带着公司的值班人员搬出来一大堆东西,电视机、录像机、录音机、投影仪,还有整整一箱原版的英语教学录像带。 
“这些都是我让日本人送给咱们的人民教师的。”你一面往车上装着东西一面对黄方说,“学着点儿,看看我送给你姐的生日礼物。黄圆你喜欢吗?〃 
“喜欢……”黄圆哽咽着,被这突然一幕,惊喜得有些不知所措。 
“姐,你看我这猪脑子,”黄方说,“愣把你的生日给忘了。” 
当黄方开着他新买的车子送你们到家门口时,他并没有下车。“我得赶紧回饭店去,”他说,“这一天可把我累坏了,比干一天活儿还累。” 
“你呢,”黄圆问你,“你也不准备进去喝杯茶吗?” 
你二话没说跟她走了进去,进到屋里就像回到了自己家里一样,身子一横倒在了沙发上。“真痛快!〃你惬意地伸着懒腰,说,“好久没这么痛快了……黄方呢;他总也不在家里住吗?” 
〃他很少在家里住;总是泡在饭店里谈生意;满脑子没别的;都是钱。〃 
〃我每次见到他,总会发现他有一些新变化,什么新服装、新头型,还总有点儿新鲜事儿。〃 
“那倒是,就是越变越没人样儿,怎么说他都没用……”黄园递给你一杯热茶,在你的身旁坐下来。“我看,要想让人学坏,除了送他进监狱之外,就是让他做买卖。进到他们那堆人里,就像到了学习如何坑蒙拐骗的速成班。”黄圆顿了一下,突然转开话头问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