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二三炮击金门》第123章


们洗衣服,送开水,有的跑去修筑工事,搬运擦拭弹药。大年常常去守村里
唯一的一部电话机。
电话铃响,上级说“防炮”,他就赶紧跑去敲一个空弹壳做成的吊钟,
用榔头当当当一阵乱敲。上级说“解除防炮”,他便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
看到村里大人小孩在自己的指挥下有秩序地躲进走出防炮洞,避免了伤亡,
他觉得自己的工作绝顶重要,心中充满了自豪。
所有的成年人都是孩子们的当然领导,不论谁,只要吩咐一声:“喂,
给我跑一趟腿吧!”或:“帮我去办一件事好不好?”对他们来讲都是神圣至
高的命令,他们都会活蹦乱跳无比幸福愉快地跑去执行。大人们几句随口而
出夸奖赞赏的话语,更使他们的小小荣誉心得到满足,都认为自己正从事着
伟大光荣的事业而干劲倍增,手脚不停不知疲倦地忙到天黑。爆炸的巨响和
弹片的呼啸对他们早已没了任何的威吓作用,却把他们面对残酷的心理承受
力锻得超越了年龄,出奇的高强。
那天。炮战停止,已经是日头落山的时候。何大年惦念着那些拉在地
上、沟壁的电话线,会不会给弹片打坏?这么多的线刘叔叔(电话兵)怎么
查得过来?他就建议一路查着线回去。这个建议立刻得到何亚猪的同意。
西天燃着一大片红霞,映着孩子们忽灵灵的眼睛。亚猪走在前面,一
心想找到一处断线,或者一个松开的结头。但是走过了一条壕沟又一条壕沟。
长长的线路都没有发现毛病。他们有些疲劳了,眼睛涩涩的,但是他们都不
说出来,强迫自己要仔细地看、仔细地看。
忽然,大年盯住十字路口的一个转角处:埋着线路的一段土面好像被
用刀斧砍成几截似的,还斜插着一些弹片。
大年和亚猪蹲下去,用两手去扒土,但是红色的粘土牢固得像水泥似
的,扒也扒不开。去拉线头,拉也拉不动。因为经过十字路口的线路,为提
防给路人或耕牛踩坏,都特地开了一道小沟,把线埋在沟里,上面再夯实红
土。可不巧就在这里落下弹片,把埋在沟中的线切断了。
“你守在这里,我回去拿尖锥和电线。”亚猪说着,飞也似地跑了。
天色黑下来,鸟雀也不叫了,何大年心里有些胆怯,但是他一步也没
有离开,有一个信念在鼓励自己,如果随便躲开而让亚猪寻不到这里,断线
接不上,那你还算什么少先队员?脚没挪动,眼睛却本能地四下张望。忽然,
看见远处壕沟里好像伏着一个什么东西,是谁家的羊跌落在沟里吗?他擦了
擦眼睛再仔细看,那个东西还亮了一下光,向着他走来。不是羊,是个人!
大年赶快闪到拐角地方,探出半个头去看:奇怪,那人又蹲下去了在做什么。
对,是坏人!应该赶紧去报告!大年抬脚快跑,劈面射来一道手电光:
“谁,站住!”那声音很熟,哦,原来是电话兵刘叔叔呀!大年像遇到了亲
人似地叫:“刘叔叔,你快来,这里电线给打断了。”这时,亚猪也回来了。
金门敌人提心吊胆的,打过来一发照明弹,亚猪说:“感谢蒋光头,给我们
照明哩。”泥沟刨开,发现有三条线路给打断了。刘叔叔理清了电线,大年
抢过来去接,可是手同时触到两个线头,马上着了一阵麻,急忙甩开去。“有
电!”大年说。
“我不信,让我试试。”亚猪遇事是最好奇的,他不顾刘叔叔解释,也非
亲手试验一下不可。等到给电着了,才快活地叫道:“好麻,好麻哟。”刘叔
叔一边用钳子拧紧线头,一边给他们讲解着电的知识,然后把话机接在一条
线上,把摇柄摇几下,一会儿,电话铃响了,亚猪快活得直笑。
刘叔叔先对话筒讲了一阵话,然后把它交给大年说:“指导员要找你们
讲话呢。”大年兴奋得赶忙接过话机,轻轻地叫着:“喂,喂!”呀,他听到
了指导员亲切的声音:“谢谢你们,小同志。你们做了一件很重要的工作,
你们帮助保护了大炮的眼睛。。”
※※※※※
严酷的环境里有了这一群活泼可爱的孩子,就像冰雪的世界中盛开了
一丛花草,分外引人注目。一位记者妙笔生花,在文章中写道:“战士们都
亲切地称赞这些孩子是战地‘小人路’。”从此,“小八路”的称谓不胫而走。
共青团厦门市委给孩子们送来一面大红旗,正式授予“英雄小八路”的光荣
称号。八一电影制片厂也以他们的事迹为素材,编拍了名为《英雄小八路》
的故事片。
《英雄小八路》我看过不止一遍,至今仍清楚记得那充满激情的结尾:
敌人的炮火把电话线打断,电话兵也负了伤。
何大年、何亚猪带领伙伴们跃出战壕,摸爬滚翻,冒着炮火奔跑。
断线找到了!可线已被炸短,用力拉拽,断头仍不能够接合。
指挥部的命令无法传达,回去拿线也来不及了。怎么办?何大年、何
亚猪灵机一动,和伙伴们手牵手,用身体替代电线,让电流从身体通过。
我方火炮再度射击。敌阵一片火海。
孩子们雀跃欢呼。音乐激越雄壮。
※※※※※
据说,碳水化合物组合成的人体,其电阻是金属物的数千倍,电话电
流通过人体,功率将被衰减到近似于0。故电影上“英雄小八路”们的壮举,
大概缺乏科学依据。
不过,艺术总是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由于很少有人吃饱了没事干去
玩“人体通电”试验,《英雄小八路》的编导们便有了合理拔高大胆创作的
想象天地。这大概亦无可过多指责。
在电视尚未普及时,电影的影响强大无比。银幕上的“英雄小八路”
遂成为少年儿童的时代形象;艺术形象的何大年、何亚猪也一时声名大噪,
家喻户晓。
※※※※※
但是,我获取了一个非常准确的信息:那时代的孩子中,起码有一个
人不曾看过《英雄小八路》,此人恰是——何大年。
已近50 岁的何大年如今是厦门湖里工业区公用事业公司秘书科科长,
文文弱弱的样子,书卷味很足,与电影中的另一个“他”形神均不似,电影
人物特有的那股英武精明气息也丝毫不见,让人感受到生活与艺术间原本存
在着深刻的差异。
我询问他对电影何大年的看法,他回答很抱歉,因从未看过这部影片
故无法发表感想评头论足。不看的原因颇简单:那时学习太忙,顾不上。
真就忙到这般程度,连被讴歌的另一个自己都顾不得看上一眼么?他
笑了。他曾听别人介绍描述过这部电影,他知道自己在银幕上的表现很老练
很英勇很了不得。但他觉得除了名字相同而外,那个“他”并不是自己,因
此他不愿去看怕去看。看自己在电影上大出风头干着一些自己从未干过的轰
轰烈烈的事情会脸红心跳不自在。更怕被捧得太高自己都不认识自己找不到
正确的感觉而最终丢失了自己。
哦,真实的何大年是一个不求虚华淡泊名利的人。这真实让我感到亲
切。
何大年是12 个孩子中唯一的大学生,北京人民大学经济系毕业,先分
配到贵州,又调回厦门,当保卫科长抓到过几个坏蛋,当器材科长为公司节
省了几十万,人生中不再有不同凡俗的壮举,但工作敬业努力对得住天地良
心。生活中,他最烦的事情就是人们总把他同电影上的何大年联系起来。上
大学时,他听到有人指着脊背说:瞧,此人就是真的何大年。他真恨不能找
个地缝钻进去。曾打算干脆改个名字算了,因文革转移了人们的兴奋点而作
罢。但有一条规矩是坚持始终的,即不再接受任何记者任何形式的采访,“既
然已被人们的记忆所尘封,何必像出土文物一样再被挖出来向公众展览呢。”
我大概可算作一个特例,因为我听从了友人的劝告,事先把采访说成了“核
对史实”。他最感到愉快的是,单位里至今还无人知晓他曾经是大名鼎鼎的
“英雄小八路”。
他说,他并不绝对排斥出名,但反对躺在过去的声名上过生活。“英雄
小八路”和比“英雄小八路”还要英雄的《英雄小八路》都是历史了,他不
想把历史当作一生的敲门砖,那样做,到头来只能换得一顶沽名钓誉的帽子
戴。他还说,希望以后记者先生们不要再为“英雄小八路”的事采访他,包
括我在内,不搞下不为例。如果因为这世界上有一个叫做何大年的小老头,
为改革开放做出了什么了不起的贡献而来采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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