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血时代--两晋南北朝的另类历史》-两晋南北朝的另类历史-第133章


船漏又遇顶头风。梁军在江陵城四周六十里范围内广立木栅,突然又起火,焚毁二十五座城楼以及数千家民居。萧绎亲登瞭望塔,眼望黑衣黑甲的西魏军气势汹汹地过江,四顾叹息。
于谨设围已定,命令在城周筑起长围,至此,“中外信命始绝”。
王褒、胡僧佑、朱买臣、谢答仁等人开城门出战,皆大败而还。气急败坏之余,朱买臣按剑进见萧绎,大声道:“应斩先前倡议定都江陵的黄罗汉等人,以谢天下!”
萧绎苦笑,“定都江陵,实出我意,黄罗汉等人无罪。”
由于西魏兵突至,梁朝的重兵皆在外镇,一时根本来不及赴援。部署悉定,西魏军百道攻城。
梁将胡僧佑身先士卒,亲冒矢石,迎前督战,一时间竟也打得魏兵前进不得。不幸的是,忽然一发流矢,正中胡僧佑颈部,大将立时身死,梁军“内外大骇”。魏兵趁势,悉众攻栅,又有内贼开江陵西门接应魏军。西门虽破,城内梁军仍苦战,至暮方散。
萧绎在朱买臣、谢答仁、王褒等人护持下,逃入内城。惶恐之下,萧绎派两个侄子萧大圆、萧大封出城向于谨求和。
梁元帝入至东阁竹殿,竟还有心思下令中书舍人高善宝尽焚古今图书十四万卷,然后,他“将自赴火,宫人左右共止之”。临死烧书,萧绎是古今亡国之君第一人。悲惧之余,萧绎以剑砍柱,大叫:“文武之道,今夜尽矣!”于是,他让御史中丞王孝祀写降表,准备投降。
谢答仁、朱买臣谏道:“城中兵众犹强,乘夜突围,可渡江往依任约。”
萧绎是个大胖子,不便乘马,思忖了一阵,便说:“事必无成,徒增辱耳!”
谢答仁自告奋勇,要求亲自护持萧绎突围。萧绎扭头问大臣王褒,王褒回答:“谢答仁是侯景贼党,怎能相信?与其为他所卖,不如出降。”谢答仁大哭,又要求元帝让自己收兵坚守内城,王褒仍然力劝不可。毒火攻心,谢答仁气得吐血,大哭而去。当时,江陵狱中有死囚数千人,大臣们劝萧绎释放这些人为战士,萧绎不从,下令用大棒杀掉。如此昏暴之人,败亡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西魏统帅于谨表示接受投降,让萧绎送太子为人质先出。萧绎忙派王褒带太子出城见于谨。久闻王褒是江南书法大家,于谨挺好奇,请王褒写几个字给自己观赏一下。这王褒恬不知耻,飞笔走墨,大书九个字:“柱国常山公(于谨)家奴王褒”。堂堂梁朝尚书左仆射,东晋宰相王导的直系后裔,国亡城破之时,竟奴颜婢膝到如此地步。后来,此人被西魏军当作“战利品”带往长安,在黄河边上,王褒作《渡河北》一诗:“秋风吹木叶,还似洞庭波。常山临代郡,亭障绕黄河。心悲异方乐,肠断陇头歌。薄暮临征马,夫道北山阿。”意境凄怜,诚为好诗,启发杜甫后来写出“无边落木萧萧下”。文人无骨,世族堕节,王褒就是个活样板。
眼见身边随臣尽去,萧绎无奈,白马素衣,从东门而出,挥剑击门,长叹:“萧世诚(萧绎字)竟然有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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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相残杀大乱至(3)
望见一个黑大胖子骑白马,自己一人在东门晃愁,魏军就知道是梁元帝,一涌上去,把他往白马寺方向押送。半路,西魏兵又把萧绎踹下白马,让他骑上一匹驽马,派一高大肉柱身高近两米的胡人“手扼其背以行”。路中遇见于谨,西魏兵又拳打脚踏,让萧绎下拜。
西魏傀儡“梁王”萧察见到杀掉自己亲兄的这位七叔,恨得眼都冒火,派铁骑把萧绎押入自己营内,关进一间黑布营帐,上前拳脚相加,边打边骂。西魏兵将也纷纷前来看笑话。其中,有人问萧绎:“你干嘛要烧书?”萧绎答:“读书万卷,犹有今日,故焚之。”萧绎爱书,甚过珍宝,所以才有如此令人痛恨之举。明朝魏忠贤败后,其一个铁杆死党知道捕吏将至,也是把平时搜罗的价值连城的宝玩横陈当庭,仰头一杯酒,摔砸一宝物,此种心理,与萧绎烧书的阴暗心理实出一辙。如此世间稀罕宝物,我以后享用不到,别人也休想沾光,让它们与我一起毁灭!当时,中国印刷术还没有发明,萧绎所集,一部分是他一生珍藏,另一部分是王僧辩从建康运回的梁朝皇宫内的精品,皆是手抄书卷,萧绎一炬,对中国文化的损失,是无法估量的。
挨打换骂挨过数日,公元554年阴历十二月辛未,魏人让“梁王”萧察杀掉萧绎。这位梁元帝几乎和哥哥简文帝萧纲一个死法,被侄子萧察派人用大土袋子活活压死,时年四十七,其太子萧元良和另一个儿子萧方略也同时被杀。
萧绎被杀后,引狼入室的萧察也没得到任何便宜。他被西魏立为“梁王”,所辖范围只有方圆三百里不到,而经营多年的根据地雍州(治所在襄阳),反而被西魏占取。西魏人命萧察居江陵东城,而魏军留守的兵将居西城,名为助援,实则监守。当时,萧察手下将领尹德毅给他出主意:“魏虏贫残,肆其残忍,杀掠士民,不可胜记。江东人民涂炭至此,都认为是殿下您引至。如果您以设宴为名,引于谨等人来会,预伏武士,尽毙虏酋,可一举摧垮魏军,然后再抚慰百姓,招纳诸将,晷刻之间,大功可立。”尹德毅之谋,确是上天给予梁朝的最后机会,而且萧绎已死,萧察是前太子昭明太子之子,于法统血缘方面宗属最近,梁朝众将必然会拥他为帝。
萧察无恢宏远略,当即拒绝,表示说魏人待他不错,不想做出“背德”之事。其实,西魏不是为了他出军,实是要攻城略地,乘乱拓境。不久,当得知西魏割其老巢,又把江陵全城百姓、士人、财物均掳走时,萧察后悔,却已经为时过晚。过了几年,这个“梁主”(其实就是小城主)即郁闷而死。
个人品德方面,萧察“少有大志,不拘小节,虽多猜忌,而知人善任,抚将士有恩,能得其死力”。不仅不饮酒,安于俭素,萧察还不好声色,值得特别一提的是,此人还有洁癖,见不得已婚妇人,“虽相去数步,亦云遥闻其臭”。偶尔与姬媵过性生活,“病卧累旬”,并会把当夜所有的被褥衣物全部扔掉。另外,萧察另外一个怪癖是讨厌看见别人的头发,为他担轿的轿夫无论冬夏都要用帽子把头发遮住,不知他对七叔萧绎拳脚相加之时,是否只踢屁股不打脑袋?
于谨回长安前,“收府库珍宝及宋浑天仪、梁铜晷表、大玉径四尺及诸法物”,并把梁朝王公以下及良家百姓男女数万(《周书》记载有十多万)设为奴婢,分赏三军将士,一路驱赶污辱。“小弱者皆杀之”。因为怕老人小孩消耗食品,西魏人便把他们统统杀死。配留给“梁主”萧察的,只有三百余户居民。被驱北去的士家大族以及普通百姓,“人马所践及冻死者什二三”。平时峨冠博带、望若仙人的门阀子弟,也多被脖锁连枷,单衣赤足,一路任由西魏兵士拳打脚踢,完全沦为“贱隶”。像王褒、颜之推(写《颜氏家训》)等人,名声太大,便能骑“官给疲驴瘦马”,有幸挨过寒冬跋涉,活着到达长安。到达长安后,只有少数人被任为官。十二年后,周武帝“放免江陵人年六十五以上为官奴婢者”;又过七年,武帝才下令“放免江陵虏在官署为苦工者为平民”。一直到公元577年,周武帝才下令赦免公私全部江陵俘虏。二十四年过去了,真正“享受”到获免的江陵士人百姓实际已经寥寥无几。大多数被俘的南朝高门士族,终身在北方“耕田养马”,沦为贱隶奴婢。也是经此劫难,南朝的文化以及人才都受到严重削弱,到了南朝陈国时,南北通使,北齐、北周已经看不起陈朝使节的文学水平。
颜之推日后回忆梁朝,写道:“梁世士大夫,皆尚褒衣博带,大冠高履,出则车舆,入则扶持,郊郭之内,无乘马者。……及侯景之乱,肤脆骨柔,不堪行步,体羸气弱,不耐寒暑,坐死仓猝者,往往而然。……”风俗至此,平日“薰衣剃面、傅粉施朱”的士家子弟们,终于迎来了地狱般噩梦般可怕的生活。
梁武帝萧衍一时糊涂,因一个“吉梦”而接纳侯景之降,引狼入室,最终导致了萧梁家国的灭亡,大片国土也为北齐、西魏所瓜分。在大动乱之中,西魏得到的实惠最多,雍、荆以及汉中和全部蜀地,全为西魏占取;相比之下,北齐方面由于当时北部边境多起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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