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也是什么都听不进去的,殿下是当局者迷。若不是下了药,谁能拦得住你?现在不宜和广皓对上,还不到正面迎击的时候。殿下不如学学宫景同宫大人,他已经在家病了许多时日了。”
穆丹歆本很为自个儿的窝囊感到耻辱,林影话中一句吸引了她的注意,林影对宫景同似乎毫不排斥。
“再过一月,宫大人便要嫁入王府,与你做伴了。看你们惺惺相惜,想必能好好相处。”
林影笑而不语,穆丹歆也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到,再过一月,这公主府不知还有没有,他们也不知身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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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近日第二件被史官载入史册供后人品评功过的大事件发生于死谏的三朝元老兼辅国大臣元太师出殡发丧那一日。
那日,全城缟素。
那日,主动来为元大师送葬的民众数以万计,挤满了十里长街。
事情的起因,是一个纨绔子弟的车马冲撞了元太师的灵柩,不仅如此,她仗着有个世袭爵位的老娘,竟当众调/戏了元家的小儿子。
“元家满门忠烈,到头来竟被人欺凌至此,公道何在,苍天无眼啊!我有何颜面去见元家的列祖列宗!”元家的老大一头撞在灵柩上。
前来送葬的百姓义愤填膺。
“打死这个亵渎元太师灵柩的畜生!”不知是谁先带的头,当时是,所有人一轰而上。
那闯祸的,是最近来京的宁国公的小世子。护送灵柩的人马、她的护卫阻之不及,后来和百姓发生了冲突,事情愈演愈烈,竟演变成一场暴动,最后出动了大批御林军才将形势控制住。
暴动的结果,那宁小世子已经成了地上的一摊鲜血混合着看不清楚是什么东西的烂泥。当街被杀的乱民不计其数,入狱者达九百二十三人,暴动人数为沧流历朝历代之首。
“公子,这是今儿个我上街遇到清姿,她送给我一样东西。”门未关,墨砚敲了敲门,林影未回话,他便自个儿走了进来,“今天她说话……很奇怪。”
林影正立在案前写字,眼观鼻鼻观心,凝心静气,完全是入定的状态。
皓腕一动,待最后一笔落下完美收工,他才搁下笔,在椅子上坐下,抬头看向他。
“是一只簪子。”墨砚迫不及待地拿出来让他看。
卿云拥福簪。
鎏金色,簪头嵌着红玉,很美的一只簪子。
林影将簪子凑到眼前,对着光线细细端详,“怎么奇怪了?女子将簪子送给男子,乃是与他定情之意。”
墨砚忽略林影打趣的话,拧着眉头,回忆当时的情景,“她说,她先是问我过得好不好,她和我说话的姿态表现得很亲密,很暧昧。总之有古怪,我直觉她被人监视了。”
“嗒”地一声,簪子被掰成了两截,里面是中空的。
林影抬眸潋滟一笑,笑意弥漫上眼底,“你的直觉是对的。”
他从中取出一小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只写了一个字,“走。”纸条是从旧书直接撕下一角,字迹潦草,清姿是仓促之下写下来的。
林影拈着纸条伸到烛台前,引了一丝烛火,对着手指轻呵口气,纸条飞落于地时,只余下一小片焦黑的痕迹。
那日,他们从归云寺回来之后,黑刀就没有再出现过。武功高强如他,能制住他的只有一人,母亲,不对,是林禾。
穆丹歆派出去的人几日前回来复命说,他们发现了墨台的踪迹,墨台眼看着逃不掉了,索性点燃了住着的木屋,她们一直在旁边看着,直到木屋烧成灰烬,也没有人出来。
林影将雕麒麟的白玉镇石压在宣纸一角,从案后移步而出,问道,“殿下呢?从眉山回来了吗?”
“从进门的时候还没有,公子,可要我再去问问?”眉山有什么人,墨砚再清楚不过了,这期间,林栖多次问起为何方曦没有来看他,穆丹歆快要藏不住事实了。
林影扬手止了,让墨砚下去,他上前将窗帘全部拉开,一大片玄金色晃入书房内,只见夕阳余晖泼墨般地染红天际。
一抹淡雅青衣立在窗前,林影深邃的眸光幽然而晦暗,远处的青山秀水映不进他的眼帘。手指敲击着窗台,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一只灰色的鸽子从空中飞下。
林影取下鸽子脚上的小卷纸条,将鸽子放飞。
宫中传回来的消息。广皓在朝中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也开始有动作了。
广皓从入宫以来,一直没有用宫里的宫女太监,跟在他身边的只有他带进宫的两个小道士。他决计想不到,那小道士是有人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
这是林影第一次动用这个隐藏得很深的细作,也会是最后一次。
林影从发现林禾亲自训练一批人的仪态举止,便密切关注着。广皓从一批训练者中脱颖而出,他是那几拨人中唯一得到林禾认可的,模仿得最像的。林影后来才确定,那被模仿的主,毋庸置疑,就是十年前陨落的那颗星辰,君后,成渊。
那日假扮成李太医来府上的是广皓本人,他和广皓从前见过几面,是他写信邀他来府上一叙。而墨台便趁此机会,入宫窃取熏香的配方。
广皓是否会赴约是未知数,配方有没有、在不在皇宫、找不找得到也是未知数。他只是赌一把,然后恰好赌对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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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丹歆回来得很晚,夜半时分,一辆紫色华盖的马车徐徐在前门停下。
她撩/起袍子爽利地跃下。
“殿下您可算回来了。”大门打开,锦安等在那里,手中擎着宫灯随着她的步伐摇晃,散发着晕黄的光芒。
“本宫能出什么事,尽瞎操心。”穆丹歆淡然道,阔步走在前头。
她此番外出,不单是为了安抚林栖,更要紧的,是为了日后之事做好准备。
三妹倒下了,下一个,该轮到她了吧。林禾端的是好城府好机谋,十年隐忍,瞒天过海,暗中积蓄力量。林家业已势大,而母皇亲佞远贤,朝中成了广皓的“一人堂”。先是赈灾银两迟迟不至,后有元大师之死,京城暴动,母皇已失了民心。
现在母皇受广皓蛊惑,还要颁发行政,施行酷吏,加重赋税,此举必会惹得民怨沸腾。广皓又是林家的细作,如此情形,明哲保身尚不可求,她如何能有所作为。
沧流已是一座危楼,锦绣繁华下掩藏着的是业已腐朽的根骨。
大厦将倾。
穆丹歆无声地叹了口气,树影婆娑,行在梅林间,蜿蜒的小径曲曲折折,通向庭院的最深处,月光下泛着雪光似的幽冷之色。
“还没睡?”推开门,意外地见到本该 歇息了人还靠坐在榻上,手上捧着一本书在看。
再看向一旁的小几上摆了一桌子的菜,热气袅袅。
林影合上书,抬头看向她时唇角已带上了温润清浅的笑意,“嗯,我在等你,有事要和你商量。”栖凰阁被搜得天翻地覆,林影便住在主屋养伤,伤好之后,穆丹歆没有说让他搬回去,他便也没有提。
“哦?什么事?”穆丹歆挑眉,微微抬头,方便他替她解下披风的系带。
取下披风搭在椅背上,林影执起她的手,牵着她走到饭桌前,拉着她坐下来,笑道,“殿下来得真巧,我刚叫人把饭菜热好,你便回来了。我还没有吃晚饭,殿下陪我一起吃。”
手中被 一双筷子。
她吃过了,在林栖那里。望着眼前这人温柔的笑容,她忽然觉得愧疚,完全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林影连吃饭都是好看的,慢斯条理,细嚼慢咽,优雅矜贵。
穆丹歆基本上没有怎么动筷子,只是看着他在吃。
突然想起,“你刚才说要和本宫商量事情,何事?”
闻言,林影搁下筷子,面上敛了笑意,神情一肃。
“今天进行得还顺利吗?”
眉山与苍山毗邻,她在苍山秘密豢养了一批死士,今天新的一批死士出师,需要她亲自过去验收。
“回来时在落叶亭遇到了伏击,不过,有惊无险,来人似乎并不想取本宫性命,只是为了给本宫一个下马威。”所以,才回来得这么晚。她在马车中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如果他不问,她就略过了懒得提,省的他担心。
林影单手支额,手指敲了敲桌面,闷声不语。
这是第几次了?
第一次是王府遭了贼,书房和寝居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
第二次是趁着他外出守卫薄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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