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般无数个指令从这一座别庄内传了开去。
做完这些,林影已是精疲力竭。正好下人煎好了药送进来,他闻着药味便觉一阵反胃,只好让人又端出去。
穆丹歆半夜因为伤口发炎起了烧,躺在床上不停地折腾,林影便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她整晚。
听见行辕外传来特意放轻了的脚步声时,穆丹歆失血过多仍在昏睡着,林影伏在床沿上假寐,抬手探上她的额头,试了试热度才神色稍霁,自言自语道,“幸好烧退了。”
忍着额上的晕眩,手掌撑着膝盖起身,胸口突如其来的心悸,让他身子一歪,坐在床沿上攥着胸口难受得说不出话。他自己就是个病人,还是个素来病弱的病人。
走进了院子,步子越发得轻,林影耳力绝佳,听得出脚步声总共两道。
细微得如同拂面微风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两道脚步声在窗外停下。
那两人伫足了半晌,又沉默着原路返回离开了。
“走吧。”男人刻意压得很低的声音。
似乎隐约还混着一声幽幽地叹息,似乎极力压抑克制着情绪。
林影歇息了一阵子,觉得好些了,他缓步踱至窗边,开了半扇漏窗。
天光微现,一望无际的白延绵开去,跨过了墙围,跃过了山脉。院子里的梅树开了一二支,树梢上积满了雪,积雪压弯了枝头,不时簌簌地砸落地面。迷离清透的雪光映着初现的清逸曦辉,交织缠绵,令人望之目炫。
“林……影……”嗓子里像是淤塞着沙子,吐出来的声音比公鸭还要粗噶难听。
穆丹歆咬着唇/瓣;细细地呻/吟了一声,似是身上的伤口在作痛,模糊中瞧见那人脚步踉跄着扑在她床边。
“殿下,你醒了。”
她眯着眼,秀眉深琐着,慢慢地瞧清了近在眼前的人。
他声音中气不足,累的吧。
这人一贯是淡然从容,浑身透着闲看落花悠然孤逸的气质,竟会为了她落泪呢。
曾经总是想看看他为了自己分寸大乱是什么模样,真见着他忧急惶然,她只觉得不忍心。
看着他白中透着灰的脸色,更是心间一揪。
“你没事吧?”
林影含笑道,“殿下忘了,我压根儿没受一点儿伤。”
他黑亮的眼底波荡着一星点儿水光,眼底血丝 ,透着疲惫和憔悴,偏眼尾微微地上翘,平日淡如远山烟云的人竟看起来多丝丝魅惑。
穆丹歆一直盯着他不说话,林影端过早就备好的蜂蜜梨水,捏着勺子递到她嘴边,“殿下,润润嗓子再开口。”
他的上臂遮住了她瞧他的视线,穆丹歆不满地瞥一眼,那过分白皙的修长手指与白瓷摆放在一起,亦是清秀优雅他文质彬彬,丝毫不被比下去。
“低下头。”
“嗯?”
穆丹歆嘴角噙着一丝狡黠的笑,身子虚弱着,但她休息好了,精神头便好,这样的伤连重伤都算不上,她丝毫不放在眼里。
见他疑惑,她又重复道,“本宫要你低头。”
林影手上还捧着小碗,温顺地将脸颊凑过来,穆丹歆趁机在他额上亲了一下。
林影一惊,便要闪退,穆丹歆抬手按在他后脑勺上,喘息说,“别躲,本宫可是有伤在身。”
林影果然不敢乱动,可他晨起时总是要晕一阵子的,此时低下头,血液倒流,对心脏的供给更是不足,脑中猛地袭来一阵强大的晕眩,竟就这么歪倒在她身畔了。
第六十九章永安侯白萧
穆丹歆及时搂住林影软倒下来的身子,屋檐上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响动。
心头警铃大作,穆丹歆掀过被子盖在林影身上,提气高声叫道,“阁下,还要在外面偷听多久?”
说话之际,她取过放在小几上叠得整齐的锦袍,抖手一振,深紫色的锦衣如蝴蝶双翼般华丽扬起,她翻身自床上跃下,旋身落地时,锦衣恰披在她肩头。
手指轻巧地系好扣带,待站定时,已然衣着整齐,如云墨发揽至一边垂在胸前。
窗口传来一声“啶”,红木的棱窗大开,冷风灌了进来,窗扇随着寒风“咿咿呀呀”摇摆不定。
一袭青衣素衫从屋檐上斜斜飘入屋中,落地轻盈无声,可见来人轻功卓绝。
竟是个玉冠高绾,英姿飒爽辨不清年龄的女人。
穆丹歆目光锁住了她的所有动作,脚尖一踢,地上的长剑已斜卧在我,她偏身挡在林影身前,周身杀伐之气尽出。
“微臣失礼,白箫,参见殿下。”来人抱拳一笑,温和出声。
白萧……
穆丹歆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白萧是谁,身上敌意一收,立即上前一步,矮身作了个揖,且一揖到底,“本宫谢侯爷救命之恩。”
白萧立刻拦住她,笑道,面容和煦如春风拂绿波,“使不得使不得,殿下贵为储君,不日登临九五,执掌乾坤。到那时,我一想起沧流之主给白某行过如此大礼,怕不是日日夜夜战战兢兢寝食难安了。更何况,挂念你安危的另有其人,白某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断然不敢居功。”
“侯爷可知他是谁,本宫想当面谢过他。”
白萧笑意微敛,“只怕你得知他身份,便要恨他了。”
“他是谁?”穆丹歆目色一震,垂在袖中的手指猛然蜷曲起来,竟真是他,竟真是他……
可能吗?
明明当年我看着他进了明渊殿,又在火后的废墟中找到了一具骸骨,他当真还可能活着吗?
“殿下心中不是早有论断。”
她确然早有猜测,迷雾渐渐拨开,越是靠近真相,她越是踌躇,只怕到头来又是一场空。
穆丹歆控制着身体不做出出格的事,迈动步子在椅子上坐下,连饮了三杯水,才稍许冷静下来,“永安侯,本宫命你将当年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本宫?”
白萧微笑,她身上杂糅了成熟女子的历经世事的风韵和独特的飒爽通达,笑起来格外有安抚人心的力量,“殿下想听,微臣定当知无不言。”
“林禾、当今陛下、我,还有你的君父,有着师出同门的情谊……”白萧娓娓道出当年的惊涛骇浪,她的声调不惊风尘,只面容上流露出符合她年龄的沧桑和追忆的神色。
“我从密道潜入时,明渊殿火势已大,他盛装华衣如同接受万众朝拜一般端庄而坐,神色平静。我要带他走,他执意不肯,和我在大火中打斗起来,殿中横梁从他头顶上方掉下来,我救了他,自己却受了伤,若再不走,我和他两个人都要死在这里。就这样,我们从密道逃出,我和他都没有死。他照顾我伤好,说他当时的确心灰意冷,如今看破世事,不再留恋红尘,要皈依佛门。我自然不允,我要他嫁我,他不答应,我就和他纠缠一辈子。至今,他都没有嫁给我,可这样子,我们在一起,我已经很满足了。”
言罢,她微笑着望着穆丹歆,似乎才意识到听她表述爱意的人是那人的女儿。
穆丹歆神色复杂,她掩着腹部撑起身子,站直时身子一晃,亏得即使扶住了桌子。
“殿下?”白萧见她行走不稳,伸手去搀扶。
穆丹歆白着脸只说无碍。
缓步踱至窗边,手指搭在窗棂上无节奏地敲击,目光投至窗外,落在院中那颗苍劲虬枝的榕树上,轻声说,“这十年,他都与你在一起,过得好吗?”
白萧扬起脸颊,这一点,她可以无愧地告诉她,“好,他之所求,我愿做任何事为他达成心愿。”
穆丹歆心下既欣然又酸楚,凤眸凝着一片水光儿,轻呼出一口气,连声说,“那便好,那便好……”
“殿下可愿意见他?”成渊今早在穆丹歆院中站了一会儿,又悄然离开,她知道他是思念这个女儿的。
“不,不必。”穆丹歆飞快地拒绝。知道他活着,已经是她不曾想的梦境,知道他离开皇宫那座金牢笼之后,有了新的爱人,新的家庭,或许还有儿女,她出现在他面前,只会打搅到他。
白萧皱眉,“殿下心中可是有怨?”
穆丹歆吸了口冷气,寒梅吐蕊,幽香灌脑,她闭上眼睛,去细细感受这份能安定心神的洁净清幽,“少年时赴西律为质,受人欺侮时曾想过,若是父君还在世,本宫必不会过得如此艰辛。阅历渐长后,便想这未尝不是上天赐予本宫的历练。若始终成长在父君庇护之下,或许本宫只会和一个庸碌软弱的皇孙世子一般吃着民脂民膏,日日只知架鹰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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