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断关河》第133章


天禄低头看了看,说:〃不是我的血,是个夷鬼的血溅到我身上了……我从小校场跑回来的 ,那些青州兵真是好样儿的!各城门都已经失守了,他们退到小校场又跟夷鬼大战一场,先 是火枪对射,后来又逼近了刀枪肉搏,真杀了不少夷鬼!〃 
英兰审视着天禄,说:〃你定是去帮青州兵巷战了!〃 
天禄并不作答,只是懊恼地说:〃可惜没有后援,夷鬼人多势众,还是把青州兵打散啦!〃 
英兰说:〃守城兵勇也很是强悍。我在楼头远远望过去,北门敌楼都被夷炮击中起火了,北 城门下枪炮火箭还在互相喷射,抵抗极是顽强;直到东城楼起火、夷鬼炮火丛集,城上才不 见兵勇身影;但夷鬼炮火攻击处,还能看到有数十兵勇伏在城堞间不住地还击!驻守城上的 ,都是日前从城外调进的青州兵……可恨城中城外一个援兵都没有!只怕城上兵勇都……〃 英兰说不下去了,众人也都低了头。 
在轻轻的呜咽声中,传来了一阵夷兵军乐队的鼓号奏乐声。 
英兰和天禄天寿都知道,这是夷人在庆祝胜利,在宣告占领了镇江城。 
屋中一片静默,空气凝固了,每个人心头都沉重得像是压上一块巨石,天禄朝自鸣钟扫了一 眼,指针指在未刻。从夷兵放炮攻城、击溃城外刘提督和齐参赞大军、攻破城池、攻破驻防 旗营,至此仅三个时辰!青州兵的血白流了……
《梦断关河》十(3)
忽听大门上传来一阵大刀乱砍的声音,众人一惊,顿时紧张慌乱。天禄如一家之长,立刻指 挥着众人:女眷们退回到后楼楼顶承尘之上躲避,男仆随老葛成在过厅、中堂、后堂守候, 他领着青儿和两名男仆到前院应付。只有天寿不肯听他调度,不愿随英兰到后楼,而要跟他 一同往前院,天禄只得依从了。 
这处房屋内里宽敞华丽,但是门脸小、门板厚,院墙高近两丈,外观朴素甚至有些破旧,很 能表现商人不显富、防偷盗、怕人窥探的心理。葛夫人的妹夫是徽州富商之后,作为居停主 人,处处可见其用心良苦。此时还真显出了它的长处:厚厚的门,被大刀砍了一会儿并无破 损,小小的门脸儿也让持刀者觉得油水不大,砍门声停了。门外传来的是一片夷鬼夷语啁啾 ,夹杂着马嘶鸣、马蹄响,还有一阵又一阵的狂笑,声音渐渐远去。 
天禄天寿他们提着的心刚刚放下,又听得远处群喊救命、妇女尖声哭叫、夷鬼呵斥吼骂和大 笑,此起彼伏,所有这些声音会合一起,在夜空中震荡,沉重地撞击着人们的心。 
天寿突然愤怒地挺身而起,捏着小小的双拳,纤细的黑眉高高扬起。天禄轻声地叫了一声师 弟,望住她,目光凝重地摇摇头。天寿咬得牙咯咯响,终于唉了一声,重新坐在前院的台阶 上,低下头沉默了。 
守在前院的几个人,眼睛都紧紧盯着大门,想着一旦夷鬼破门而入时自己如何对付,手中的 棍棒和长刀短剑能招架夷鬼可怕的来复枪吗?紧张的沉默,恐怖的等待,每个人体内都似有 一根绷得很紧很紧的弦,外面的声声惨叫,使得这根弦几乎要绷断了。天禄看看众人,平缓 地说道: 
〃这必是夷鬼在戕害良民,奸淫妇女。非节制之师,暴戾可知!……〃 
有人出声说话,神态又很稳定,前院的紧张空气略有缓和。 
夜久,外面渐渐沉寂,十四的月亮又大又圆,越过高墙照进宅院。 
这天晚上的月色令人惊异地格外皎洁,照地面如烂银,照房宇如琼宫,四周亮如白昼,又比 白昼清朗柔美宁谧。城上夷兵的军乐大作,在遭受切肤之痛的中国平民听来,是那样的哀怨 繁促,令人备感凄凉。好好的镇江繁富之地,堂堂天朝的京口要塞,无数百姓先世坟墓所在 的桑梓故土,一旦沦于夷人之手,难道从此就要成为夷下之民、夷下之奴了吗? 
天寿望着月亮,喑哑的声音中满是凄恻悲凉,道:〃悠悠苍天,此何人哉?夷鬼也罢,朝廷 官兵也罢,谁拿平民百姓当人?如蜉蝣,如草芥!人命危浅,生不如死,又何必活?……〃 
〃别这么想!〃天禄安慰说,〃天覆地载,父生母养,师傅教诲,朋友护佑,哪一个不巴望 你成人长大,平安和美过一生?若说受夷鬼戕害奴役便痛不欲生,那自二百年前山海关门大 开以来,汉人早就该死绝了!……天下之大,人命至重,便是蜉蝣、草芥,不也要活得灵灵 动动、郁郁葱葱吗?……〃 
月光下纤毫毕现,天寿愤懑悲戚的面容变得柔和了,天禄呆呆地望着那双反射着月光一片明 亮的眼睛,好半天咬紧牙关不做声。天寿看着天禄背光的面庞,觉得出他眉际的耸动和太阳 穴的跳荡,从他的眸子里,能看到自己浴满清辉的脸〖CM(35〗和亮晶晶的目光。她说〖BF 〗:〃师兄,但愿我能有你这样阔大的胸怀。我向来软〖BFQ〗〖CM)〗弱……〃 
天禄脸上掠过强烈的表情,一下子握住了天寿的一双小手,低声说:〃不,你一点儿也不软 弱!……刚才你对英兰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愿同生死,誓同生死……叫我怎么谢你!……〃 
天禄的手捏得很紧很紧,天寿感到疼痛,同时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既甜蜜又苦涩的快意。短短 的半个月中,她眼看着他长成一个坚毅甚至有些威严的汉子,在危险和死亡面前都敢笑。这使她不仅对这个唱昆丑的、身材不高其貌不扬的二师兄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深深敬意,心头更 充溢着同生共死的极亲切的感情。尽管内心最深处还会隐隐渗透出某种不清不楚的遗憾,可 是,艰危时节见真情的道理,她自幼就深信不疑。此刻,哪怕是闭着眼睛跳火海,她也认了 ! 
她做出了反应:用她被握的手紧紧攥住了他的手指。 
这轻微的举动激得天禄浑身一哆嗦,一股爱恋的熊熊烈火在慢慢升起,照亮了他的脸膛,燃 烧着他的眼睛。这一瞬间,他是这样英俊,这样美好,这样引人入胜、动人心魄!天寿感到 从他全身辐射出来的烫人的热气已经把自己包围缠绕,自己的心于是也在腔子里猛烈地跳荡 起来。只见天禄咬紧嘴唇,刚劲方正的下巴都在颤抖,这分明是在竭力阻止汹涌而来的情话 ;但那额头突起的青筋,眉间深纹和面颊肌肉的闪动,也表明那薄弱的嘴唇就要守不住防线 ,就要被突破了!天寿的心怦怦乱跳,惊惧中又带着期望,怕他出口又盼他出口…… 
扑通一声,守在门口的男仆因困极打了个盹儿,一歪身子竟摔倒在地。天禄脸上的热烈和沉 醉迅速消失,他回头看了一眼,男仆正低声咕哝着爬起来。再转回头,那表情又变得温和认 真,平静中含着严峻了,他说:〃你也回屋去睡一会儿吧,这几天你太累了!……〃不等天 寿回答,他便迅速走到门口,向那个男仆低声嘱咐着什么。
《梦断关河》十(4)
天寿低了头,品不出心头是失望还是侥幸,听话地回后院自己的小屋去了。 
小屋里闷热得如同蒸笼,桌椅枕席摸上去无一不热烘烘地烫手,天寿躺在床上片刻间就汗流 浃背,身下的竹席顿时一片湿渍渍,而她却一动不动,脑子里不断重复刚才那月光清辉中发 生的一切,咀嚼和品味自己那一瞬间的感受。多么奇妙的瞬间!多么舒发、轻快、甜美,面 临的威胁和恐惧突然变得无足轻重,大不了一死罢了!有这么一次美好得令人发抖的奇异感 受,也算没有白活一世了…… 
那日酒后对姐姐一吐心曲,是她一生从没有过的畅所欲言,虽然非常非常痛苦,但又非常非 常痛快。一个人能心无隐私、光明磊落、无所畏惧地活着,够有多么幸运!……自那以后, 原本要当一辈子男人的决心动摇了。眼泪多了,性情柔了,言笑举止又变得细腻了……不用 掩饰,不用装假,不用强迫自己这样那样,就只依着自己的本性、自己的本来面目活,才真 是活得自在,活得轻松,活得高兴,活得滋润啊!…… 
这些日子以来,她常常觉得腰痛小腹痛,胸前也胀鼓鼓的一碰就疼,是不是女孩开始长大都 这样?她不好意思去问英兰,也不敢放开缠身的帛带。在酷热的炎夏,真跟受刑一样苦。可生逢乱世,有什么办法呢? 
乱过之后,真的嫁给二师兄吗? 
刚才,他要说什么?要是让他说出来,是好是不好呢?……天寿感觉得到,他想要搂抱她, 想要亲她,想要……不!不!她不行!她是石女,男人最想要得到的,她给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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