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昭君1331》第2章


“哪里的话?”陈和趁机说道:“何不此刻就烦尊驾将令媛接了来,容我们一瞻颜色?”
“这却有些难处!”王襄答说:“小女不在归州。”
“不在归州?”陈和不免一惊。
“是的。小女随她两个兄长打猎去了。”
此言一出,孙镇与陈和相互看了一眼。两人都不肯信他的话,而且孙镇有些不悦,“这也奇了!”他沉下脸来说:“深闺弱质,还能骑马射箭不成?”
“这有个缘故,小可自辞官以后,久在西北边境经商,所以小女也能像匈奴女子那样,骑马打猎。”
孙镇的脸色稍为缓和了些,“原来如此!”他问:“令郎、令媛去打猎,哪天回来?”
“我想,大雪封山以前,总得回家。”
由于这句话,使得孙镇脸上的皮肉又绷紧了,看着陈和冷冷地说:“如今才初秋,下雪还有两三个月。”
“钦使怎么能等两三个月?”陈和的神色也不好看了,“我想一定可以找得回来!令郎、令媛去打猎,不能漫无目标,总有个方向吧?”
“大概在北面。”
“北面甚么地方呢?”陈和板着脸说,“彼此要相见以诚才好!”
这竟有点教训的口吻了!王襄心里很不是味道,同时也有深深的警惕,想了一下答说:“大概是在八学士山。”
能说明确实的地点,便是肯合作的表示,陈和便又用抚慰的语气说:“八学士山离城只有十里路,来去也很方便。王公请你赶快派人把令媛接回来!以令媛的才貌双全,何愁不得恩宠?王公,你荣宗耀祖,光大门庭的机会到了!”
王襄点点头,便待起身告辞,孙镇却还有话说:“这是公事,得有一道手续。王公,令媛是何芳名,多大年纪?”
“小女单名一个嫱字,别号昭君,今年十八岁。”
“是了!”孙镇即唤来登录名簿的小吏,当面交代:“今有秭归县民王襄,面报其女王嫱,别号昭君,年十八岁,候选入宫。”
原来这是一计,让王襄亲口报了名,便再也不能抵赖了。
“我可不要这种荣宗耀祖,光大门庭的机会!”王夫人斩钉截铁地说:“我只要我的女儿!”
“夫人,你不要太固执!我又何尝舍得?只为有人多了句嘴,连县官都庇护不得。皇命所关,谁敢不遵?你要往宽处去想才是。”
“我不管。要我的女儿可以,先拿把刀来把我杀掉!”
竟到了无可理喻的程度。王襄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搓了半天的手,叹口气说:“只怪你的肚子太争气,生了这么一个秭归第一的女子。为女儿,我也是什么办法都想到了,你如今仍旧不肯听劝,那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好我去下狱受罪。”
这一层,王夫人当然也想到过。她的看法是,“天大的官司,地大的银子”,只要不惜倾家荡产,总可以把丈夫救出来。
但这个看法只能做,不能说,一说出来便仿佛是忍心让丈夫下狱,夫妻的情义何在?因此,这时候只好沉默。
于是,站在她身后的侍儿小翠,拉一拉王夫人的衣服。王襄眼尖看到了,大声叱斥:“小翠,你又在捣什么鬼?”
“总管等着夫人给钥匙,开仓库。”
王夫人一听便能会意,立即接口:“啊,我倒忘了!”她站起身来,“等我先去交代了钥匙再说。”
原来让昭君跟着他两位兄长,一位表兄去打猎,本有让她远避之意。此时小翠献计,不必跟王襄争执,只派人到八学士山去寻着昭君,叮嘱她到表兄家暂住,岂不就轻易躲过了难关?
王夫人认为此计大妙,吩咐照办。然后回到丈夫那里,装模作样地争执了好一会,才作出无可奈何而让步的表情,叹了气说:“好了,随你吧!反正女儿又不是我一个人的。”
于是王襄派了一名年轻力壮的干仆王兴,郑重交代:“你马上到八学士山去找着大爷、二爷跟小姐,关照他们立刻赶回来!话不必多说,倘或问你是何要紧事,你就说不知道好了。”
尽管王兴机警干练,毕竟晚了一步,以致于扑了个空。不过搜索查访,小主人的行踪,大致可以推断出来,对主人不能说是没有交代,因而连夜赶回来复命。
“大爷、二爷、小姐,一定是跟表少爷回巴东了!”王兴这样报告:“我问了好些人,都说是往西面出山的。正是到巴东的大路。”
“那么,你怎么不赶了去呢?”
“来不及了。一路查访延误,等问清楚,算一算辰光,已经半天的路程。我怕老爷惦念,所以先赶回来报信。如果一定要大爷他们回来,我再赶到巴东就是。”
“也好!你马上再到巴东去一趟。”
刚遣去了王兴,县里就着人来请,自然是询问昭君的下落。王襄只好据实答复,然而有许多疑窦是无法解释的。
“王公,我倒请问,令郎、令媛要到巴东亲戚家去作客,莫非你就一无所知?”陈和又加了一句:“听说府上的家教是很好的啊!”
若有家教,子女何能不禀命而行?这明明是指他虚言搪塞。王襄有口难辩,只好这样答说:“已经派人到巴东去追了,一定找得回来的。”
“那要几天功夫?”
“一来一往总得五天功夫。”
陈和不敢作主,转脸问道:“钦使以为如何?”
孙镇沉吟了一回,毅然决然地答说:“好!就是五天。不过五天以后,一定要人。”
“是。”
“如果没有人呢?”
“那,”王襄慨然答说:“任凭治罪。”
“这个罪,”孙镇提醒他说:“可不轻噢!”
“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我是问心无愧。如果不容我慢慢寻访,将事情弄清楚,就加我以抗旨之罪,也只好认命了。”
话说到软中带硬,令人听了不受用。所以孙镇在他辞去以后,向陈和很发了一顿牢骚,少不得也有些责备陈和,不该不知道这事的轻重,居然接受王襄的“请托”。又说事情果真起了变化,唯有“公事公办”,决不徇情。
这一行,连陈和也有些看急了!因为所谓“请托”,就是受贿,此事可大可小,只看孙镇的意向。如今孙镇颇为愠怒,自己为明心迹,也只有拿“公事公办,决不徇情”八个字作自保之计。
于是,那交还王襄而辞谢不受的四镒黄金,再次退还给王家。见此光景,王襄知道事成僵局,连夜又派了人赶到巴东,催昭君务必克日赶回秭归。
到得第四天,王兴从巴东回来了,带来一个非常意外的消息,昭君与她的两个哥哥,根本未到巴东。
这会到哪里去了呢?不由人不怀疑,是在深山中遇了险?
王太太急得两泪汪汪,坐立不安。王襄自然也怀有深忧,只是为了安慰妻子,不便形诸颜色,只召集亲族中的壮丁,悬下赏格。请他们分道入八学士山去搜索。
乱糟糟地初步处置刚毕,县里则又着人来请了。王襄自然据实陈告,而孙镇却不肯信他的话,只是连连冷笑。
“实不相瞒,”王襄愁眉苦脸地说:“内人本来不舍得小女被选入宫,如今心思也改变了。生离到底强于死别,小女若能平安归来,情愿入选。倘或遇险,从此永别,愚夫妇就活着又有什么意思?那时钦使要治我的罪,在我根本就无所谓了。”
说得如此沉痛,孙镇不能不信。但由他的说话中,越发可以想见昭君是何等晶莹圆润的一颗稀世明珠!因而对她的生死下落,亦就更为关心,与陈和商量,不妨也派人帮着搜寻。
陈和当然照办。派出十来名差役裹粮入山,细细查访。
这样三天过夫,不大的一座八学士山,几乎搜遍了,毫无踪影。如说遇险,不论是坠入深谷绝涧,或是为猛虎毒蛇所噬伤命,总有迹象可寻,而竟杳然。何况王家兄弟还带着下人,一行人众,就是遇了险,不致于全数遭难,总也有个把人可以逃出命来,回家报信,而亦竟无一有,岂不是一桩大大的蹊跷。
孙镇居心此刻苛刻,认定这是王襄有意安排的一个骗局,颇有受人戏侮之感,因而越发恼怒,决定要“公事公办”了。
于是下令将王襄拘提到案,亲自审问。“你可知罪?”他说,“这个骗局,疑窦重重,你何以自解?”
“我不必作何解释,请钦使治罪好了。”
在王襄自觉不必辩,辩亦无益,爱女如果遇险,则一切都可置之度外,所以这样回答。
而孙镇却误会了,以为是他词穷服罪,正好证明自己的看法不错,这就不必再推究案情,只须考虑如何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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